她說:“你看似心機深沉,滿腹籌謀,然而在朕的面前,這點雕蟲小技真的不夠看。”
他現在好想說,他從來不想算計别人,他的心機手段也的确不夠看……他所有的深沉都是裝的……
他想起生病那回,陛下問他:“獨孤熙,你才十六歲,遭這樣的罪是圖什麽呢?權力、榮華、富貴?坐擁天下的雄心抱負?”
其實他想說,不是的……真的,他什麽也不圖,可他身不由己……
蠱毒發作起來時這種生不如死的滋味,足以讓他對任何事情妥協,足以讓他對操控蠱蟲的那個人無條件地唯命是從。
可現在,他好像覺得,疼痛也不過就這麽回事。
能忍的。
他可以忍……隻要,隻要讓他再見……陛下一面,就算如何難忍,他……他也可以忍……
陛下……
陛下……
你說我一個人待在異國他鄉會哭鼻子,可我從記事起,就不曾擁有過哭鼻子的權利,異國他鄉……比起國師府的冰冷殘酷,又有什麽區别呢?
陛下,可還記得我的請求,如果臣以後死在了陵國,陛下将臣挫骨揚灰了好不好?
挫骨揚灰……便能失去輪回……
以後世間再無獨孤熙這個人。
鮮血不斷地從嘴角溢出來,少年悲哀地睜大了眼,意識到自己或許等不到陛下回來了。
“獨孤皇子!”
“獨孤皇子!”
耳畔有人在叫,緊張地叫,不安地叫。
獨孤熙擡頭望着殿頂,卻什麽也聽不見,此時所有感官都變得無比遲鈍,他眼前卻清晰地浮現……陛下留宿在他殿裏的那幾日。
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日子。
他們同塌而眠,像是世間最親密的人,他生平第一次跟人聊着心裏的話,傾訴心裏的秘密和苦楚。
雖然很短暫,隻有那麽幾天。
可對他而言,卻是那麽珍貴,那麽珍貴。
珍貴得……足以讓他在黃泉路上慢慢回味。
“獨孤皇子!”秋雁不安地喊着,手忙腳亂地擦拭着少年唇角不斷溢出的鮮血,卻越擦越多,“來人,去請攝政王!快!”
外面一陣腳步聲響起,青黛急急跑了出去,然後又刹那間轉回了進來,“陛下回來了,已經到了宮外,攝政王去接了!”
秋雁震驚擡頭:“當真?”
又一口血從嘴角溢出,卻仿佛突然間回光返照一般,獨孤熙掙紮着身體:“陛……陛下……”
“獨孤皇子,你……再忍忍……”秋雁咬牙,極力忍住心慌的感覺,“陛下已經回來了,你再等等,陛下會治好你的,一定會治好你的……”
獨孤熙靜靜地望着殿頂,不說話,隻死死地咬着牙關,白皙的額頭上因極緻的痛苦而浮現根根青筋,滿臉的冷汗,臉色白得透徹,發絲淩亂不堪,面容帶着些許扭曲的狼狽。
他在強撐着最後一口氣。
一定要等到那個人。
她已經回來了……隻要再等等……
“來了來了,陛下回來了!”
青黛的聲音終于再度響起,聽着那麽清晰,比天籁還要動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