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得及。”帝修語氣淡淡,“就算趕不及也無妨,九位堂主過完年才會上山。”
秦裳微訝,随即心裏明白。
主人這是爲了他,才把年底的事情延遲到了過完年才做。
想到這裏,心裏不由又是一陣慚愧,“不早了,屬下伺候主人就寝。”
一夜過去。
次日早,幾位副堂主早早就起了身,儀容打理好,來到院落準備請安,卻見閣主昨晚落腳的房門開着,床榻上被褥疊得整齊,房中早已空無一人。
幾位堂主和掌事面面相觑,一時俱是無言。
……
時日很快進入了今年最後一個月。
臘月初一夜晚,獨孤熙再次毫無預警地從榻上栽了下來,熟悉的疼痛,熟悉的煎熬,熟悉的驚惶瞬間占據了他全部的思維。
秋雁和青黛兩人急匆匆入内,一人倒水,一人取藥。
“獨孤皇子。”将最後一顆藥塞進他的嘴裏,秋雁接過青黛手裏的水杯,趕緊讓孤獨熙喝下,“你堅持一下,奴婢收到了消息,陛下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
被劇痛折磨得混亂的腦子裏仿佛注入了一道光,獨孤熙臉色煞白,忍着渾身劇烈的顫抖,死死地咬着牙:“陛下……陛下,真……真的……”
“真的。”秋雁點頭,“最多再兩日時間,陛下就能回到宮裏。獨孤皇子,隻要撐到陛下回來,你就有救了。”
獨孤熙死死地咬牙,最後一顆藥已經壓不住體内蠱蟲兇殘的撕咬,他隻能憑毅力支撐,死死地撐着,撐到陛下回來……
他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秋雁說的不對,他要等到陛下回來,隻是爲了在死前再看陛下一眼,不是爲了讓陛下救他……
他的身體早已無力回天,就算是陛下,也救不了他。
獨孤熙渾身因劇痛而顫抖着,一張臉白得沒有絲毫血色,蜷縮着身體,腦子裏浮現少女一颦一笑一怒。
仿佛這樣,就能忽略五髒六腑那讓人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想起自己初見這個少女時,她高坐在莊嚴神聖的大殿之上,眉眼威儀清貴,那一句“二皇子容貌絕佳,自是人間難得的美少年,然而皇子身份貴重,男兒頂天立地,又豈能折了傲骨給别人當榻上寵兒?”
男兒頂天立地……男兒頂天立地……
獨孤熙仰望着雕梁畫棟的寝殿頂端,想着當時的自己,心裏有沒有因這句話而生出漣漪?
他是大夏二皇子,卻從來都是任人踐踏,隻有這個敵國女帝,初次見面就奉上了一句“男兒頂天立地,豈能折了傲骨?”
然而他雖投了個男兒身,可活了十六年,卻從不知傲骨爲何物。
他想起自己不自量力去侍寝的那晚,少女笑意晏晏,溫柔多情,卻在最後一刻毫不留情地把他從龍榻上踹下。
少女眉目清冷間說的那番話,至今還記憶猶新。
雙手死死地攥着地上絨毯,嘴角一縷血溢出,少年卻渾然未覺地想起那個晚上——得到清郡王死訊之後陛下命他侍寝的晚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