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秋實,夏雷冬雪,這處規模宏大的皇家建築群,不僅沒有在這些年的風雨洗禮中變色,反而越來越呈現出它的輝煌。尤其是經過漢武皇帝對其中某些建築的修繕和擴建,更是讓它增添了無盡魅力。
巨大的琉璃瓦殿頂栉次鱗比,在太陽的光芒下散發出神秘而尊貴的氣息。如同這個東方偉大帝國的深厚底蘊一樣,登峰造極,無法複制。這樣的情景,曾經令無數遠道而來的四方朝拜者贊歎拜伏,心存畏懼。
而外人也許永遠不會真正了解,發生在這宮殿深處的一幕幕波瀾壯闊場景。數不盡的宮闱暗鬥,波詭絞殺,就藏在這悠長的宮中歲月裏,從開始到現在,伴随着帝國的日漸強盛,一直都沒有斷絕過。
發生在王朝百年盛典即将到來之前這個秋天的一場血戰,與從前這些年裏未央宮中的戰争相比,算不上是最嚴重的。但毫無疑問,這一次卻是最慘烈的。
建章宮門口,石階上血流成河。一個人與幾千人的戰鬥,已經持續了半個時辰之久。宮牆兩側斑駁,都是鮮血迸濺的色彩。厚重的宮門布滿刀砍斧鑿的痕迹,變得破碎不堪。在其中的一扇轟然倒地之後,從洞開的大門口,甚至已經可以看得見裏面中庭中的情形。
然而,即便如此,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踏上台階兒,沖進這道門口一步。因爲,擋住這道門的一把刀,它的光芒是如此之盛,在此時此刻,蓋壓過了一切的刀劍之光。
黑白無間,刀與身合,鋒刃入骨,發出輕微的聲音,死去的人身體重重倒地,滾落下台階兒。在又解決掉幾個沖上來的死士之後,樸永烈身形飄落在地,抖落玄刀上的血珠,長吸一口氣,平穩下胸口翻騰的氣血。白衣染血,斑斑點點,盡被殷紅滲透。
白衫黑發,玄刀如墨,風吹來,身上的血衣裹在若松柏直立的身影上,顯得格外挺拔銳利。沒有人知道他身上究竟受了多少處傷,也沒有人知道這個如此拼命的人還剩多少勇敢,還能殺傷幾人?
離建章宮門口十餘丈外,自以爲勝券在握的宗室親貴們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吃驚。他們絕對沒有想到,在這宮中還有這樣的高手。以一個人的力量能夠做到如此地步,這世間除了大家都忌憚的元召外,竟然還有這麽令人可怕的家夥存在?!
“怪不得皇帝一直把他帶在身邊……這個侍衛竟然如此厲害!”
身後有人帶着驚懼的語氣歎息了一句。而其他的許多人也不禁暗自搖頭。幾千人的包圍之中,這麽長時間還沒有突破這道宮門,難道真的要被這一個人阻擋在這裏嗎?
“這名侍衛是個高麗人,當年元召東征的時候,從海外把他帶回了長安。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就成了太子的貼身侍衛,直到今天……據說,此人受過元召的親傳,實際上是他的弟子。”
有多少熟悉一些情況的宗室親貴低聲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颍川侯劉澤之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會這麽拼命呢……哼!真是一條忠心的看門狗。不過,在當前的局面下,個人武勇就算再厲害又能怎麽樣?大半個長安和整個未央宮幾乎都已經落入了我們的控制中,這區區一道宮門,難道能阻擋的住我們的腳步嗎?”
從昨天夜裏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休息過的颍川侯眼睛裏布滿血絲,不過,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疲倦之色。而其他人也是同樣。在巨大的野心刺激下,他們忘記了疲勞。眼睛裏看到的隻是厮殺、鮮血、還有通往至高權力的光芒大道。
“這個家夥已經沒有多少戰鬥力了!我們在這裏耽擱的時辰已經夠多,馬上速戰速決,去解決掉他!隻要把建章宮再拿下,皇太後和皇後掌握了在我們手中,就算皇帝那邊會出什麽差頭兒,也萬無一失,對大計無礙!”
颍川侯劉澤之雖然并沒有多厲害的武力,但他眼光毒辣。早就看出力戰之下的樸永烈已經難以保持最開始的尖利鋒芒。強弩之末,不足爲懼!他現在争取的是時間。隻有完全達成預定計劃,才能夠真正的讓人放心。
很快,在他的命令下,重新組織起來的幾百死士揮舞着各自的兵刃,再次朝着建章宮門口台階上的那個守衛者殺去。時至今日,不管是宗室貴族還是他們的追随者都已經明白,這條路退無可退,成功則生,失利則死。所以唯有努力向前拼命,不必再有絲毫的遲疑。
颍川侯冷冷的目光穿過那門口,他已經隐隐約約可以看到庭院當中的人影。他相信,衛太後和皇後一定就在那裏,一個也跑不了!
“記着吩咐下去,衛氏家族,當全部誅滅,斬草除根,以絕後患!至于那個孩子,倒不必忙着殺了……呵呵!”
“大宗正,據傳聞,皇帝不能生育,他有意讓皇後培養這個孩子……更何況,那是元召的兒子,豈能留着啊?”
“正因爲他是元召的兒子,所以才不能殺呢!我要留着他性命,還有漢國公府的那些人,這些都是籌碼,等到将來大局已定,就算是元召不死,他回到長安,我也要讓他生不如死,活着比死了更難受……哈哈哈!”
颍川侯劉澤之冷冷的笑着,臉上露出的殘忍之意,令人覺得害怕。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系,就連素來追随他的這些宗室親貴們,也不由得低下頭,雖然口中贊歎,卻不敢與之對視。
聽着得意的笑聲和刀劍争鳴之音,樸永烈重新握緊了玄刀,準備更激烈的應戰。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卻顧不得管身上的傷痕。在他身後的大門之内,雖然那幾十個僅存的宮中侍衛想要過來幫忙,但卻都被他揮手制止了。如果自己都守不住這道門,他們更無能爲力。還不如留在裏面,做最後的屏障呢。
戰鬥到現在,究竟已經殺了多少敵人,他沒有空去想。隻知道身上每一次刺痛,都是又增添了一道傷口。雖然他盡力的都避開了要害,但在每一次都是數十上百人的圍攻中,終究還是不能避免累累的傷痕。
這些年陪伴皇帝的宮中生活,終究還是消磨了他的銳氣。玄刀雖然犀利如舊,但胸中的熱血,卻不複那種無敵的澎湃。這種感覺,讓他很不爽。現在,也許唯有拼命,才能堅持到更久。至于生死,他早已抛卻腦後。不管是爲了皇帝的情義,還是不辜負師父元召當年的托付,他都将義無反顧,流盡最後一滴血,在這座宮門前!
一聲清鳴,玄刀再次出手。即便今日千刀萬刃加身,那又如何?英雄氣概,正當秋風時節!
以刀換刀,以血換血。這是真正的以命相搏。屍體遍布的建章宮門口,渾身被血染紅的樸永烈,已經再也看不出昔日白衣的身影。殺、殺、殺!殺死每一個想要進入宮門的人……不管撲上來的是怎樣兇神惡煞的面孔,眼中所見,胸中所想,唯有這一個念頭而已。
慘烈的殺戮終于到了最後的關頭。殺紅眼睛的死士們在嚴厲的命令催促下,大批大批的撲了過來。前面的倒下,後面踩着滿地鮮血和屍體繼續沖殺。守衛宮門的那個厲害家夥就快不行了,每一個人都想砍下他的腦袋!因爲他們後面的主人已經說了,這顆首級的價值,是千兩黃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是這些已經被逼上絕路的亡命徒呢。百煉玄鋼的刀,沾滿了鮮血,變得異常沉重。而它的主人,也終于到了力竭的時候。
在又斬殺了十幾人之後,一柄短劍刺進了他的左肋。樸永烈身子一趔趄,在随後而來的數把刀砍中,傷痛之下被迫退後幾步,還沒有等他緩過氣來,疾如風雨的鋒刃就把他的身影淹沒了……而趁着這個空隙,宗室勢力豢養的死士們終于沖進了建章宮的大門。
幾十名宮中護衛組成的防禦,根本就抵擋不住這些已經變得瘋狂嗜殺的家夥。中庭濺血,染紅了地上的黃金落葉。
“太後,請把你懷裏的那個孩子交出來吧!否則,刀劍無眼,若有損傷……。”
緊跟着進入建章宮的颍川侯和宗室親貴們,冷漠的看着被包圍在當中的皇太後和皇後。保護她們的侍衛轉眼之間已經死的差不多了。就死在她們的眼前。現在隻剩下一群宮女和太監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裏,想用自己的身體拼命掩護他們的主人,等待未知命運的來臨。
面對着威脅,衛太後搖了搖頭,什麽話都沒有說。她用手抱緊了元豐,轉過頭低聲寬慰皇後和自己的女兒,卻不想再看這些逼宮的亂臣賊子一眼。
颍川侯劉澤之心中惱怒。他不想再多說,以目示意身邊宗室子,過去把那孩子搶過來,然後再把這兩個看不清形勢的女人都先關進宮中軟禁。卻聽到身邊有人低聲說道。
“皇後可以不死,至于太後嘛……大宗正,想要徹底鏟除衛氏,豈能手軟?”
“那……取白绫來!對外就說,太後受到驚吓,不幸故去了。是我們的保護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