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本來就無可厚非。所謂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在很多時候,才是正常的人性使然。更何況,當自己的權益或者生存受到嚴重威脅的時候,如果不想盡辦法消除這種危險,那才是愚不可及呢!
起碼在長安某些人的觀念中,對于他們這次所做出的選擇,都是一緻的堅定統一,竟然表現出少有的團結。
關漢平原的初秋第一場雨,比千裏之外的西域還要早了好幾天。而且雨勢也更大。不過幾天的功夫,長安附近的幾條水系,包括泾、渭河主流在内,就已經是水位大幅上升,浩浩蕩蕩,一片汪洋。
雖然說還沒有因此而造成什麽嚴重的災害,但如果雨勢繼續這樣下去再不停歇的話,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河水泛濫,沖毀堤壩,讓即将收獲的秋季農作物顆粒無收!
如果一旦造成那樣的後果,無疑是一場災難。爲了這件事,這幾天朝廷各職司部門可是忙得人仰馬翻。自尚書令東方朔以下,幾乎所有的朝廷大臣都輪番上陣,不間斷的去城外各重要河流和農産區親自坐鎮,指揮防澇減災的各項措施。
雖然說現在大漢王朝是煌煌盛世,就算是受點兒水災損失也不會讓民衆挨餓。各郡縣倉庫裏儲存的糧食都長年累月滿滿的呢。但即便如此,還是沒有人敢掉以輕心。
因爲大漢帝國的百年盛典即将來臨,在距離這麽短的時間内,如果因爲疏忽而造成自己管轄範圍内财産損失和人員傷亡的話,那麽且不要說會經受大漢律例的懲罰,這些官員們自己心中的愧疚感,也将使他們無顔面對蒼生民衆,更是辜負了朝廷和皇帝陛下的托付。所以人人盡心盡力,唯恐有所疏漏。
而這樣的災難預防,無疑也是對于官員治理能力的一種考驗。經過這麽多年的高速發展,放眼大漢朝廷上上下下,早已經今非昔比。在軍事和經濟提高到一個令世人驚歎水平的同時,政治和吏治,更是發展到了一個曆史上從來也沒有過的清正廉明大環境。
能夠擔任大多數重要職責崗位的官員,幾乎都是靠着真材實幹而提拔上來的。他們有能力,更有擔當去迎接一切挑戰。當一場水災隐患有可能來臨的時候,沒有人退縮和逃避,反而義無反顧去挑起自己該擔當的責任。他們頂風冒雨,趟着泥水,廢寝忘食不辭辛苦的堅持在大河上下,平原與良田中。這樣的身影随處可見,成爲人心穩定的堅定維護者。
不過,與這些任勞任怨的身影不同,自然也有人不必忍受這些辛苦和勞累。在這樣的天氣裏,安穩的待在府中的高樓廣廈内,品酒聚會,畫堂歌舞,這才是該有的富貴安逸生活。
朝堂上的那些家夥們既然都忙着去城外表現自己的忠于職守了,而皇帝最近又
一直深居簡出,已經有将近大半月時間沒有召開朝會了。對于一部分身份顯貴的宗室老臣們來說,這卻是一段難得的清閑日子。
雖然說,這些年來在朝政大計上他們也幫不上什麽有用的忙。但平日裏爲了維護宗室皇親們的利益不受損害,他們卻不敢放松。不管大朝會還是小朝會,都一直不缺席,牢牢的用眼睛盯着,就怕再出什麽幺蛾子。因爲皇帝陛下的軟弱,已經使宗室權益受到了極大的損害。他們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情況繼續無休止的發生。
爲此,他們不得不采取了一些必要的措施。至于能不能取得成功,從而達到他們預想中的結果?确切的消息還沒有傳來,正在焦急的等待中。
對手的強大,在過去這些年裏,不管是宗室親貴還是一些地方諸侯,都已經深深的領教過了。而爲此殒身喪命者,也不在少數。不過,所有參與其事者,卻都有很大的信心。因爲他們都相信,這一次與從前所有的鬥争都不同,勢在必得,絕對不會再失敗。
在這樣的天氣中,一次又一次的聚衆密議,是避免不了的。畢竟,這個大家共同的敵人太強大了。強大到提起他的名字,就令人心底升起無邊的恐懼。如果不是爲了維護高祖皇帝留下的江山和各自家族的未來利益,沒有人願意與這個人爲敵。但現在,他們已經不得不戰。到現在爲止,所有人都堅定不移的相信,破釜沉舟,在那個人回到長安之前,置其于死地,才是解決問題根源的最好手段。
從漢高祖劉邦開始,除了未央宮的直系傳承者之外,留下的子子孫孫旁支斜蔓卻是一個龐大的數目。雖然後來因爲政治和戰争的原因,他們不斷地凋零,但到今天爲止,這仍舊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尤其是在最近這些年,随着漢武皇帝死去之後,未央宮對于地方諸侯的嚴厲打壓已經不再如從前那樣明顯。這讓一些幸存下來的諸侯王們大大的松了一口氣。而與此同時,某些心思又在悄悄地萌動。雖然說不至于再有謀反的念頭,但爲了保證自己的封地權益不再受到損失,悄悄往在長安的宗室老臣們身邊靠攏,以便于得到他們的照顧,還是很有必要的。
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知不覺間,有宗室老臣和部分地方諸侯們組成的勢力集團得到了空前的壯大。這在給了他們底氣的同時,更是信心大增。
而長安這幾年的形勢,也給這個勢力集團提供了最好的發展空間。因爲皇帝并不是一個強勢的皇帝。他的寬厚和仁慈,在有些時候,對于有的人來說,反而變成了縱容。而且最主要的一點是,最讓所有宗室親貴們所深深忌憚和害怕的那個人,他遠離長安身隔萬裏,已經五六年時間了。
五六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已經足以讓很多人淡忘了他的可怕。在自信心過于膨脹的情況下,有人會做出什麽狂妄自大的決定,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當然,在這個勢力集團的所有人
看來,這次他們共同做出的決定,既不狂妄,也不自大,而是一個無論如何都會取得勝利的局面。
因此,當夜晚來臨,穎川侯府賓客滿座,酒宴熱鬧的時候,身爲主人的颍川侯、大宗正劉澤之,笑容滿面,心中得意非凡。
劉澤之接任大宗正的職務已經三年時間。作爲高祖皇帝玄孫和漢景帝少子中山靖王的後代,此人以喜怒不形于色的陰柔而著稱。在處理皇家宗族事務上,有着非同尋常的手段。
劉澤之接管這個重要職務不過三年的時間,憑着自己的手段,就已經成功的成爲了所有宗室親貴們的中心人物。更成爲他們這個勢力集團的實際領導者。
而這次爲了他們所有人的将來所做出的這個最重要決定,就是出于他的一手策劃。可謂是出手不凡,直取要害!
颍川侯府和所有豪門貴族的府邸一樣,富麗堂皇,奢華無比。在寬闊明亮的大堂上,明燭照耀如同白晝。各種精緻菜肴,西域運來的美酒,珍稀的南國水果,杯盤羅列,應有盡有。
而今夜來參加宴會的幾十人,自然身份都非同一般。他們都是屬于這個勢力集團的重要人物,之所以又一次聚在一起,是因爲算算日子,他們制定的那個重要計劃,應該就是在這一兩天之内會見分曉了。所以,大家的心思顯然都不在酒上,至于那些美妙的歌舞,更是無心去多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聽着外面的雨聲,有些人開始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議論,在酒意的作用下,臉上的神情顯得興奮而激動。
颍川侯劉澤之冷眼旁觀多時,每個人的表情都盡收眼底。他的嘴角浮現出淡淡的微笑。然後他看了看坐在他身邊的兩個年輕人。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歌舞暫停,那些美麗妖娆的歌伎們都魚貫退了下去。所有人停止議論,他們把目光轉向這邊來時,卻看到這座侯府的主人正站起身來,用手指着他身邊的那兩個年青陌生面孔,面向大家問了一句。
“你們有誰認識……他們是誰嗎?”
所有赴宴的宗室親貴和地方諸侯都搖了搖頭,他們并不認識這兩個看上去異常激動的年輕人。
劉澤之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悲傷起來,好像是想起什麽巨大的傷心事。他的聲音裏帶着悲怆之意高聲說道。
“他們分别就是燕王旦和廣陵王胥的兩個兒子,劉慶與劉霸!想當年,燕王和廣陵王還在長安的時候,也曾在老夫的面前行走,向我學習皇家禮儀……卻沒想到,轉眼間陰陽兩隔,兩位先帝之子命喪黃泉,萬裏之外,魂魄難歸……如此凄慘,豈不悲哉?!”
颍川侯一邊說着,一邊已經是怒發沖冠,怆然而泣。而站在他左右的劉慶和劉霸早已經哭拜在地,泣不成聲。
“我二人父王慘死,都是被奸人所害。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懇求諸位叔伯能夠主持公道,以報此仇……也好告慰父王在天之靈,以盡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