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牢房。好半天才意志漸漸清醒過來的魏文,終于認清了眼前的現實。他驚駭的睜大了雙眼,顧不得頭疼的厲害,拼命掙紮了幾下,卻無奈的發現,自己的身體被牢牢的綁住四肢,絲毫動彈不得。
風從牢房外的走廊吹過,好像厲鬼的鳴叫。他心驚膽戰地縮了縮脖子,想要大聲叫喊幾句,看了看四周那些黑暗的角落,卻終于又閉上了嘴巴,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
等到眼睛逐漸适應了這種黑暗,魏文也漸漸的想起了在不久之前發生的事。現在雖然不知道過去了幾個時辰,但他對一些場景的片段記得很清楚。殘陽斜照的街道,不懷好意的醉漢,意氣風發的驕傲随從們,還有後來未曾預料到的突然發難……!
一種可怕的感覺湧上心頭,死亡的氣息在這一刻籠罩住了他的全身。魏文能夠在東宮成爲太子劉琚的心腹,得到他的深切信任,可想而知,也是一個聰明機敏之人。弄明白當前處境的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很可能陷入了巨大的陰謀中。
“這到底是些什麽人啊……在長安城内,怎麽會有人膽大包天到劫持太子殿下的人呢……?”
魏文低垂下頭,一邊喃喃自語着,一邊又從頭到尾把當時發生的場景詳細地回憶了一遍。忐忑不安的心中卻還是理不清頭緒。
長安的斜陽中,兩個東宮的随從遵從魏文的命令,走到前面去,大聲呵斥那幾個醉漢趕快讓路,不要阻擋住馬車行進的路線。
按理來說,不過是幾個尋常的民衆,看到高頭大馬氣勢不凡的這一小隊人,應該趕快閃避才是。卻沒有想到,那幾個穿的有些破爛的醉漢也斜着眼,連看都不看過來的衣着光鮮之人。口中的言語,卻甚是不堪。
“什麽鳥人!也敢讓爺爺們讓路?這長安城的大街,人人都可以走得,憑什麽要給你們讓開?奶奶的!老子們偏要在這兒睡覺,看誰敢管!哼哼!”
罵罵咧咧的說着,這幾個家夥竟然毫不客氣,東倒西歪的躺了下來,把前面的街道擋的嚴嚴實實,一步也不能走了。
魏文在後面聽的明白,不由得心中甚是惱怒。東宮的上上下下因爲太子主政的關系,免不了變得心高氣傲起來。而且他又急着趕回去交差,哪裏有那些耐心在這兒與幾個醉漢糾纏呢!當下大聲吩咐跟随着的十幾個護衛去把前面的這些混賬家夥都趕走,不要耽擱了回去的時辰。
這些特意選拔的護衛身手敏捷,當下不容分說,跳将過去,就要把醉漢們拖開了事。那些家夥們卻甚是嚣張,不僅不害怕,竟然張牙舞爪的與護衛們動起手來。
就在這一片混亂當中,忽然聽到有人“哎呀”一聲,栽倒在地。然後一片亂糟糟的喊叫。
“死人了!有人持刀行兇,公然在長安街市上殺人……抓住兇手,不能讓他們跑了啊……!”
魏文既驚且愕,他明明眼瞅着護衛們根本就沒有拔出刀來,可是那個人爲什麽就死了呢?而且,倒在地上鮮血直流,渾身抽搐着一動不動了。
那些護衛們也有些吃驚,他們紛紛住手,看着倒在地上的死者和那些情緒激動的醉漢,有些不知所措。
“我們、我們沒有殺他……。”
“就是你們殺死的他!大家都可以作證,是你們一刀砍殺了他……殺人兇手,不要逃走!”
“簡直就是胡說八道!我們哪有拔刀嘛?”
“休得狡辯!快來人啊,不要讓殺人兇手逃跑了……!”
很神奇的,那幾個醉的好像不省人事的家夥,這會兒神情激昂,眼光賊亮,緊緊的圍攏過來扯住馬車,擺明了是不放他們離去的樣子。
魏文感覺到有些蹊跷又有些好笑。護衛們根本就沒有碰到那個倒地的人,這麽明白的事實,難道胡亂誣陷就能成嗎?就算是真的去長安府衙的大堂上對證,自己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抛開東宮屬官的身份不提,隻是證據确鑿的事實,相信長安令大人也會判斷明白的。
然而,他想錯了。在這世間的有些地方,或者是在某些人的手段中,根本就不需要什麽證據,隻要有一個借口就可以了。
從前的廷尉府,就非常善于使用這一招。而現在,廷尉府被暫時封閉之後,他們又有了繼承者,并且手段運用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像是早就等候在附近,抓捕殺人兇手的人,來的很快。不過他們不是長安府衙的差役們,也不是巡城的禦史,而是一群身穿便裝的彪悍之輩。
在與幾個醉漢無聲的交換過眼神之後,這些人如狼似虎的撲向東宮這一小隊人馬,并且根本就不聽他們說什麽,出手捆綁起來,掙紮厲害的便被用刀柄敲昏過去,然後塞入馬車,迅速消失在街尾的方向。
魏文就是在那時候被打昏的。此時醒過來,頭腦還嗡嗡疼的厲害。他緊緊的咬住嘴唇,猜測着接下來将會發生的事,忽然聽到有腳步聲響起,随後有燈籠照亮牢房内部。一行人走了進來。
“醒了沒有?如果還能說話就吱一聲,如果不想說話……那也好辦,一刀兩斷,省的麻煩!”
陰沉的聲音中帶着狠辣之意,從身前丈餘之外的地方傳來。魏文聞聲擡起頭來,眯起被光亮刺痛的眼睛,卻根本就看不清來人的面孔。
“你們、你們是什麽人?這是哪兒……爲什麽要把我們抓到這裏來?”
魏文的聲音有些幹澀。明明知道自己問這些隻是多餘,但他還是想問明白,不想做一個糊塗鬼。
“你知不知道,其實并不重要。不過,爲了讓你明白自己當前的處境,還是告訴你一下爲好,好好聽着吧!大勇,你去告訴他。”
一個身材魁梧面目兇惡的漢子沉悶的應了一聲。然後走到魏文的面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拽起他的頭發,獰笑着對他說道。
“實話告訴你吧,這兒是繡衣衛所的牢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回答指揮使大人的問話,回答好了,也許還有一絲活路,否則的話,你很可能會和那幾個護衛随從一樣,落得個慘不堪言啊!”
魏文一介文士出身,除了胸中的文章才學,可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被這大漢拽住頭發,既疼痛又羞辱。不過相比起這些身體的痛楚,剛才聽到的話,卻讓他的心恐懼的怦怦亂跳起來。
“你說什麽?你們把那些随從們怎麽樣了……我們可是太子身邊的人!太子殿下的人,你們也敢随便亂動……繡衣衛、繡衣衛什麽時候有這麽大的權力了?”
他顧不得理會其他,加重了語氣,特意把“太子殿下”幾個字咬的很重。東宮的人都知道,繡衣衛前一段時間,與長樂侯元召合作的非常愉快,在鏟除朝廷那些貪腐之臣這件事上出力匪淺,立下了很大的功勞。既然有着這樣的淵源,今日卻爲何胡亂抓人呢?
“放開他吧!隻要好好按我所說的去做,你自然會安然無事。哦,順便告訴你,跟你一起被抓來的那些人,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價值,所以呢,在半個時辰之前,他們都已經被處死了……。”
在陰影中的人往前幾步,終于在光亮中可以看清楚面容。魏文大吃一驚,他也曾經跟在太子身後對此人有過一面之緣,自然認識他是誰。
“都、都殺了……爲什麽?我們是太子的人啊!無緣無故,爲何如此?這、這……!”
被綁在木柱上的男子身體顫抖起來,語無倫次,明顯被聽到的這個消息吓壞了。一身顯赫繡衣的指揮使大人,英俊的臉上浮現出譏諷的笑容。
“不要問爲什麽了!這些愚蠢的問題,還是留到你保住性命之後再問吧。現在,就開始你的選擇……生或者死,隻有一次機會!”
名叫江充的繡衣衛指揮使冷冷的打斷了魏文的話,他之所以有耐心親自來這兒問訊,隻不過是發現了一個絕佳的機會,所以才設下這個圈套,捕獲到這個有用的獵物。他很希望,從這位太子心腹的口中得到最爲有力的口供,就此打開局面,勢如破竹,從而有自己親手揭開一場大劇的開端。
轟轟烈烈的激烈碰撞中,隻有站立在潮頭浪尖的人,才能夠獨領風騷,創造出令人難以企及的奇迹。他江充,有這個自信的本事,更有這種駕馭全局的能力!
“元召,你就算是再厲害又怎麽樣呢?本來你可以成爲我最好朋友的,隻是可惜啊,你不識時務,自取死路……自古以來,強行與皇權作對的人,下場無不悲慘。既然你早晚要死,能夠死在我手裏,也算得上是報答你曾經對江充的恩惠了!”
江充自言自語中有些微微感慨,而在他銳利如刀的目光逼視下,身爲階下囚的男子面如死灰,心膽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