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外面的腳步聲擾亂安靜的寝宮,皇太後惱怒的呵斥一聲,卻沒有聽到伺候的人回應時,她們有些驚愕的回頭,正看到關閉的宮門開處,有人走了進來。
心中盤算的計劃還沒有布置好,就被人打斷,這般的惱怒,自然是非同小可。皇太後年紀大了,眼神兒有些不太好使,距離隔得有些遠,再加上光線暗淡,并沒有看清來人的模樣。她威嚴的喝道。
“大膽奴才!誰讓你們自己進來的?都不想活了嗎!”
她年老昏花,可是李美人明眸流轉卻眼尖的很,早已經看清楚當先走過來之人鳳衣霞帔端莊模樣。她有些吃驚的捂住了嘴巴,然後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又猛地用手抓住了皇太後的衣襟,聲音急促地低聲說道。
“太後,她們不是……是建章宮的皇後來了……!”
也怨不得李婉玉驚慌失措,她們正在商議的 首先就是要怎麽對付衛皇後和太子一系。卻沒想到,人卻突然出現在了面前。就好像是心底深處的陰暗就要被揭穿一樣,她又怎麽能不感到慌亂呢?
皇太後雖然心裏也感到吃驚,但她臉上卻沒有絲毫表露出來。用手示意李婉玉稍安勿躁。皇後來了又怎麽樣?在自己這個太後面前,她還不是要照樣的跪拜如儀!
“來人!人呢……外面的人都哪兒去了?是誰允許你們私自放人進來的,難道都忘了剛才哀家的懿旨……?”
皇太後立起眉毛滿臉兇相,她故意沒有去看走過來行禮的衛皇後,而是沖着門口大聲的叫着,今天絕對不能退步,她要占據主場,方得一洩胸中恨意。
雨聲敲打着宮殿飛檐間的銅鈴,不時發出悅耳之音。在衛皇後平靜的下拜過程中,宮門内外并沒有任何人回應皇太後的召喚。這樣的情形顯得有些詭異,兩個密謀者互相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湧起一股緊張不安的情緒。
“臣妾拜見皇太後,願太後萬福安康!”
皇後語氣平緩,和往常沒有什麽不同。行禮起身之後,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錦繡睡榻那邊,雖然心中焦急,卻又強行忍住了立即過去查看的念頭。
翠玉珠簾之内,未央宮中三個身份最尊貴的女人各自沉默片刻。李婉玉滿臉通紅羞愧無地,皇太後冷冷的哼了一聲,拖長了聲調。
“皇後,你不在自己的宮裏好好待着,這大雨天兒的,随便闖進漱玉宮來,這是想要幹什麽呀?難道,你真的以爲這整個後宮都是你的天下了?就可以如此爲所欲爲,橫行無忌……哀家還沒有死呢!哼!”
“太後言重了!臣妾隻是聽聞陛下身體有微恙,特意趕過來探望……卻并沒有絲毫冒犯漱玉宮的意思。更沒有想到太後竟然早先一步到了……。”
“皇帝身體沒什麽大礙,這裏有哀家和李夫人照顧,不用你操心!你還是回去吧。”
“臣妾身爲皇後,不能推卸職責。照顧好陛下身體,正是應盡的責任。臣妾願守在這裏,直到陛下醒來,不敢言其他……!”
“哼!哀家現在命令你,趕快回去,這裏不需要你……!”
聽到這老妪如此蠻橫無理,在珠簾之外宮門内站立靜聽片刻的元召暗自撇了撇嘴。有些女人無論身份如何尊貴,骨子裏的刻薄本性卻是與生俱來的。生性涼薄如此,這就怨不得她們宮中不合了。
“元哥兒,現在怎麽辦啊……母後她?”
跟着一起進來的太子劉琚,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滿臉焦急的樣子。皇太後一直以來對皇後和自己甚至整個建章宮都沒有好臉色。母後一人去應付兩個敵視她的人,這讓他心中很是不安,生怕她會受到不應有的羞辱。
元召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去管。女人間的宮心計就讓她們自己去表演好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呢!
“讓幾個老太醫都進來吧。”
元召對着宮門外輕聲吩咐一聲。持刀而立的樸永烈側了側身子,閃開一條通道。看明白眼前形勢而感到心中驚駭萬分的太醫們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魚貫而入,來到元召面前,先給太子見禮,然後恭敬地聽這位侯爺吩咐。
元召并不去理會宮門外面的事,有樸永烈和冰兒兩個人領着建章宮以及博望苑的部分侍衛控制住局面,他很放心。更何況爲了以防萬一出現不可預料的事,他已經派人緊急趕過羽林軍宿衛處,把這邊發生的事告知暫且統領羽林軍的韓嫣。應該怎麽辦,他相信韓嫣一定會做出正确的選擇。
等到簡單的問詢過太醫們診斷的皇帝身體情況後,元召皺了皺眉頭。他對太醫所下的“馬上風”結論有些并不認同。這位皇帝陛下雖然風流好色,但身體素來健壯。就在幾天前還縱馬行獵,彎弓射虎。斷不會因爲床榻征伐之事而鬧得如此嚴重。這當中恐怕有些蹊跷啊……!
想到這裏,他不再耽擱。伸手掀起珠簾,徑直走向寝宮錦繡榻間方向。
皇太後正滿臉戾氣的想要用更惡毒的話訓斥皇後呢,忽然打眼之間見一個年輕男子模樣的人就那樣大搖大擺的掀起珠簾進來,從面前走過時,連招呼也不打一聲,更不用說恭敬行禮了,就那樣走到了皇帝的睡榻前,伏下身子,仔細的查看昏睡之人的呼吸情況。
“太後!這人……這人是誰?他怎麽可以……他怎麽可以就這樣進來了啊!這是臣妾和陛下的寝宮……他……!”
李婉玉花容失色,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擅自闖入者,簡直不知道想說什麽了。在未央宮中,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任何人做出這樣的行徑,都是必死的大罪!
她雖然對名叫元召的那個人恨之入骨,卻并不認識本人。因此,雖然仇人當面,還沒有意識到什麽。皇太後則不然,她當然對元召的模樣印象深刻。當年的那場椒房殿巨變,殘酷殺戮雪地染紅,她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個少年令所有人害怕低頭的樣子。如今雖然這麽多年過去,她并沒有再見過他,但在這深宮當中,也無時無刻不在詛咒和懷恨。
“大膽元召!内宮寝居處,也是你一個外臣能随便進的……今日你的所爲,真是罪無可赦!哀家一定要你抓起來,治你的罪……來人,快來人,來人啊……!”
李婉玉聽到皇太後充滿恨意的話,她才知道,原來眼前這個人,就是殺死哥哥李璇玑的主要兇手。一霎間,滿腔的恨意充滿心胸,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她也很想找把刀來。
“元召,你殺了我的哥哥,陛下把你關進牢獄,還沒有治你的罪呢,你又是怎麽出來的……你、你……!”
美麗妖娆的女子,這一刻甚至忘了維護自己的形象,也忘了其他的事,她的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牢牢的盯着幾步之外的那個背影,銀牙咬碎,暗自發恨。
元召低着頭,感受到身後兩個女人傳來的萬千憤恨,他連理都沒有理。一邊伸出手,輕輕的探了探皇帝的脈象呼吸,一邊又掀開他的眼睑和嘴,仔細查看了一番。鼻子裏聞到一股奇怪的氣息餘味時,他的心中不禁有些沉重。聯想到稍早些時候聽說天子服用那些術士“仙丹”的傳聞,他預感到,自己的猜測可能沒有錯。
“元召!你在幹什麽?你太大膽了……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如此輕慢陛下龍體!哀家要誅殺你的九族,殺你全家……!”
皇太後簡直要氣瘋。她跳起腳來,就差要撲過來厮打了。這家夥擅闖寝宮後,不僅對自己和李夫人的話不理不睬,恍若未聞。而且竟然敢對昏睡中的皇帝動手動腳……這真是膽大包天,駭人聽聞之事!
皇後衛子夫看到元召的行爲,也有些吃驚。不過,她素來信得過他,相信他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見皇太後和李婉玉兩個人不顧身份的湊到睡榻旁,指手畫腳的大聲呵斥。她連忙也走了過來,深恐元召有什麽差錯,那就萬劫不複了。
隐約看到裏面的情形,就連在珠簾外面的太子劉琚和太醫們也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元召究竟在幹什麽。尤其是幾個太醫院的老太醫們,自從當年他施展妙手治好窦太後眼疾,他們一直以來都對元召的醫術奉之如神明。現在看到他的凝重神情,難道自己這些人剛才的診治有誤?一時間不禁面面相觑,心中猜疑不定。
“都住嘴吧!你們這些女人,神經病啊!不要隻爲了自己的那點兒小算盤在這裏胡攪蠻纏了。陛下病情嚴重,暫時無藥可救……如果延誤了治療時機,性命危矣!”
元召終于直起身子回過頭來嚴厲的呵斥了一句。堂堂的大漢帝國皇太後和後宮最受寵的李美人,在他的眼裏,也隻不過是心胸狹窄不顧大局的普通女人而已!
一語既出,所有人盡皆震驚失色。李婉玉首先聽到的卻不是皇帝的病情,而是元召的呵罵。她一把拽住皇太後的胳膊,心中氣苦,淚珠盈然。
“太後!他在罵我們呢……這真是、這真是無禮至極……您可一定不要放過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