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騎入長安,與九門将軍積怨深。時李氏貴幸,帝欲爲之排解,遂召見于偏殿。又因元公故,軍中勢大,帝心有慮,不欲其過從密。遂從容謂去病曰,卿無家,可賜予府邸居。去病謝免,以匈奴未滅何以家爲故推辭不受。帝雖壯其志,心終不愉……後遂有終南上林苑之變也……!”
其實就在當時,皇帝在出發之前,在偏殿中特意召見一幹人等,雖然沒有明說用意,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過就是爲了化解元召與李璇玑等人之間的怨恨而已。
元召的态度,皇帝還是很滿意的。他素來知道他識大體,顧大局,胸襟開闊,不會在這些個人恩怨上糾纏不休。隻要自己表明了态度,他是一定不會公然再做出違背意旨的事來。
至于那個有些倔強的霍去病,皇帝也有極大的信心,用不了多久一定可以徹底馴服其歸心,讓其成爲代表自己意志的軍中力量,用來暗中抗衡衛青、元召甚至李璇玑這些人。帝王心思,從來難測。
興緻高漲的皇帝在大隊人馬的簇擁下,率領着他的一幹臣子,走出未央宮,直驅長安城外,趕往終南山上林苑皇家獵場。
這次規模聲勢浩大,皇家氣勢非同小可,冠蓋如雲,錦繡儀仗,随扈的羽林軍侍衛盔明甲亮精氣神十足。沿途長安百姓觀者如雲,大爲贊歎。更有一些提前來自四海鄰邦的商賈遊侶輩,看到這般的氣象,虔誠拜伏在地,對于天朝大國的敬仰之意,滔滔不絕心悅誠服。
上林苑皇家獵場,處于終南山偏東側。這片山林起伏的地帶,占地廣闊地形複雜,隻不過是劃入上林苑禁區的一部分而已。
皇帝劉徹自少年就喜好聲色犬馬奔馳圍獵。這麽多年過去,雖然年紀漸長,但卻沒有絲毫的改變。爲了更加盡興,上林苑獵場在他的指示下,經過數次擴建,到現在爲止,已經達到方圓數百裏。内中的各種飛禽走獸,不可勝數。
他每個月總會來上一兩次,身爲具有引弓走馬能爲的皇帝,不能夠親自上戰場,也隻能在這奔馳射獵中找到一些叱咤的感覺。從某一方面來說,這也算得上是一種無奈了。
天子圍獵,安全方面自然非同小可。上林苑留守的禁軍早已經都準備好了。各處路口險要之處,都做好了警戒。随後到來的羽林軍侍衛和大批西鳳衛也都各司其職,把百裏範圍之内的一切危險因素都排查清除掉。
上林苑中行宮衆多,大多都在風景絕佳之處。大隊人馬到來之後,先稍微休息,皇帝劉徹指點江山,談興甚濃。大臣們随在四周,看着這山嶺蒼莽,暫是抛卻朝堂上的勾心鬥角,也都心情舒暢,大聲說笑。
此時天氣,正是涼風送爽之際,風吹山林,長草起伏,狼蟲虎豹時而出沒。稍事休息之後,皇帝終究手癢難耐,當先上馬,手挽寶雕弓金枇箭,意氣風發開始踏入獵場範圍。
跟随在一衆近臣之後的元召,依然是素衫白衣。他對這樣的場面,其實并沒有多大的興趣。見識過大漠草原的遼闊,更經曆過海上的萬丈波濤,眼前不過彈丸之地罷了。
他轉戰半年歸來,昨夜終于回到自己家中。洗去風塵,一直爲他擔心不已的靈芝終于放下心來。自從聽說近日的這些消息,這個在長安侯府等候的女子,便沒有一夜睡安穩過。
元召去時,還是桃花盛開紛飛飄落,軍情如火戎機倥偬,一雙身穿大紅嫁衣的女子在長深城頭遠望,眼中的哀傷,良人不見。
那時節,馬蹄飒沓流星去,落紅一夕桃花雨。
吻痕灼傷顔如玉,不忍回顧。
婆娑咒語已烙骨,萬縷情絲意何如?
相思處,天涯路,婉若人生相見初。
一寸眉間駐。
試問閑愁都幾許,橫波目,紅顔妒。
绾盡千般愁,寂寞枕上書。
而這許多的心事,在昨夜終于得償。當在玉塌軟香中,被她癡心等候了這些年的男子抱在懷中,彼此褪去層層羁絆,輕憐蜜愛的時候,她便融化在了他的溫柔手掌中,徹底釋放了全部的身心……。
想到昨夜靈芝的嬌柔和眼中的淚水,元召嘴角揚起笑意,當初是她把他領回家的,今生他便不會負她。
輕輕揮起馬鞭,馬蹄輕快,早晨被女子素手細心打理過的黑發用木簪挽住,鬓角随風吹起,顯得十分飄逸。歲月的侵染,早已讓他徹頭徹尾的融入了這個時代。他不再是過客,而是歸人。
秋意漸起,松濤如潮,馬蹄踐踏草木染霜。驚起無數走獸飛禽。氣勢恢弘的大狩獵開始了。
幾千漢軍将士和羽林軍侍衛們各自分隔開來的幾個狩獵地段裏,皇帝和許多貴幸大臣率領着随從,盡情的馳騁,羽箭如同飛蝗,大肆收取着可憐獵物們的生命。在這一刻,無論是兇猛的老虎、黑熊還是兇殘的狼群,面對着無情的狩獵者,也隻剩下四散奔逃的本事了。
皇帝陛下的箭術自然是極其高明的,他從少年時代就經受過飛将軍李廣的細心指點,隻要出現在他視野範圍内的野獸,基本上都逃脫不了被射殺的命運。
遼闊的獵場上旌旗烈烈,風塵大起,牧野鷹揚之際,不時響起高呼“萬歲”之聲,那自然是皇帝陛下在大展威風。
太子劉琚終于還是借故湊到了元召身邊。東宮的護衛們散在四周,太子馬上并什麽沒有獵物,他是仁慈的心腸,從來不忍去親手做這些殘酷的事。
看到元召也沒有動馬鞍後的弓箭,他似乎很欣慰。兩個人低聲交談了幾句。太子看了看四周無人注意,終于說出了他過來的目的。
“元哥兒,我雖然知道你也許最近麻煩事多,但還是要你想辦法幫忙啊!”
元召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心中有些奇怪,随口問道。
“你怎麽了?剛剛回來這麽幾天……會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呢?”
“不是我的事。是……唉!是雲汐小妹……。”
“雲汐?她怎麽了?”
元召腦海中浮現出那個脾氣有些古怪的少女。自己出入建章宮多次,可是這位小公主也不知道有什麽意見,一直冷冰冰的不假辭色。就算是素汐暗中說過她很多次,也沒有多少改變。元召自然不會和她一般見識,卻終歸了解的并不多。
太子劉琚心中卻有些焦急。他在出宮之前,去建章宮皇後那兒去的時候,正遇到妹妹雲汐在哭的傷心。她的事,他回來後也聽說了。父皇竟然要做主把小公主下嫁給栾心玉!
太子看到母後也是一臉無奈的表情,他便知道,這件事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父皇的話從來就是一言九鼎,更何況,聽說那個栾仙師現在大受器重。想要更改決定,似乎是非常困難的事。
他對元召求助,也隻不過是懷着最後一絲希望而已。元召這幾天的處境,他也很明白。東宮的那些屬從們包括一路随行的東方朔,已經數次對他透露過其中的某些隐情。他在心中吃驚之餘,除了感到對元召的愧疚和同情之外,卻無能爲力,幫不上什麽忙。
聽到太子低聲簡單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元召皺了皺眉頭。宮中的這些事,短時間裏他并不想過多的參與。不過雲汐如果真的送到那栾心玉的手中,恐怕會有大大的不妥。
如果自己記得沒錯,皇帝劉徹身邊的這些方術之士,最終都沒有什麽好下場。等到他悔悟的那一天,這些人的下場都凄慘無比。而在曆史時空中,幾位牽扯到其中的公主,好像命運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雲汐公主不管怎麽說,都是素汐的妹妹。隻爲了将來不讓素汐傷心,自己好像也不應該袖手旁觀置身事外。更何況,栾心玉……即便是皇帝現在無比寵信,他也早晚會誅之!
元召正在想着心事,卻忽然聽到見他沉默不語已經有些失望的太子又問了一句。
“怎麽沒有看到霍去病……她不是一直跟在你馬後的嗎?”
元召一愣,擡眼掃視了一遍四周,果然沒有看到霍去病的影子。心頭沒來由的掠過一絲不安,卻不知道這麽會兒的功夫她去了哪裏。
山陵起伏間,轉過一片密林,有一人一騎在這兒平靜的等待。等待她想殺的人,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等到的!
束發紅袍的年輕将軍,本來今天并不想殺人。不過,有人成功的挑起了她的怒火,殺心大起,就算是皇帝禦駕在此,她也要必殺之!
霍去病利用元召和太子在談話的機會,趁他沒有注意,悄悄的溜出了他的視線。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爲她要冒大不韪去殺一個必殺之人。
隻因九門将軍李璇玑,在片刻之前,打馬而過時,用輕蔑語氣鄙夷的說了一句話。
“元召那厮一定有龍陽之好吧?否則,你怎麽會心甘情願的跟在他身邊呢……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