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傳于後世的許多傳說中,這裏曾經發生過好幾次引發巨大波瀾的事件,對大漢王朝的發展進程産生過無比重要的影響。也正是因爲這些事的發生,這片土地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若幹年後,這裏幾乎被當成了朝聖之地。不管是漢朝的民衆,還是慕名從四面八方天下萬國而來的崇拜者,都是以謙誠的态度進入這裏,驚奇的瞻仰着那些已經流傳天下造福蒼生新奇事物的最初發源地。
當然,在大漢天子劉徹登上皇位已經二十多年的現在,人們還無法預知未來,也不會知道被無數仇人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帝國最年輕重臣,在以後的歲月會遮蔽長安的天空,即便是皇權,在他的盛大光芒下也會黯然失色的……。
如果現在想要對長樂塬封地發動襲擊的人,知道這片土地的主人在将來是怎樣地位的話,他們還有沒有勇氣繼續行動呢?
可惜,世間沒有這種如果。所以有些事注定将會發生,有些人的命運和王朝的未來,也終究會不可避免的走向誰也料想不到的方向。
終南山的月色中,滿懷仇恨的朱安世解下了背負的寬刀。通體漆黑,寒光撲面。這把刀,是九州隐門曆代相傳的寶刀,輕易不會出現在世間。這次他能夠得到特許,請刀出山,足以看出勢在必得的決心。
雖然殺不得元召,但隻要把長樂塬這片錦繡繁華之地毀滅在今夜,那也足以讓其受到重創了。
朱安世擡頭看了看夜空,蒼穹遼闊,本是月圓之夜,卻有些奇怪的淡紅色彩。此正是殺人夜也!
約定發起襲擊的時間就要到了,月色籠罩下的長樂塬顯得很安靜,并沒有絲毫的防範。地形都已經勘查明白,從終南山這邊發動攻擊的話,要經過渭河那邊的一處淺灘,這也是除了船運之外,唯一可以從這個方向進入長樂塬的通道。
本來在早些幾年的時候,長樂塬南邊的地方還有一片平原,那裏與終南山相連,可以跑馬奔馳,甚是方便。隻不過後來,因爲各種需要,相繼從渭河開通了幾條漕渠後,那片地方便被阻斷了。
淺灘在東南角的渭河轉彎處,這兒有幾座巨大的風車,在日夜不停的轉動着。朱安世并不了解這些東西有什麽用途,在他想來,元召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不過就是倚仗着他本身武功修爲厲害而已。至于這些奇技淫巧,對于成就大事不見得有什麽太大的作用。
九州隐門的率先發動,并沒有提前對長安城内的各方勢力通報消息。這一方面出自朱安世對元召的深仇大恨,隻要有機會,他是絕不放過的。而另一方面是出自他的驕傲,他想要的是掌握主動權,而不是隻作爲一條供人驅馳的獵犬,因爲朱安世自認爲憑着手中的力量,完全有這種資格。
隻要今夜率先發難,等到明天早上消息傳回長安之後,那麽不管是出于何種心理,各方勢力必定會有所反應的。元召在沒有回到長安之前,很可能就已經成了許多人在朝堂上彈劾的對象。到了那種情勢下,那位皇帝陛下如果不趁此機會對元召的權力加以限制,那他就不是高祖皇帝的後裔了!
“去對各處傳令,準備行動吧!……務必完成預定的目标,遇到有敢阻擋者,格殺勿論!”
月亮的光芒在刀身上流淌,黑色中閃現出猙獰。朱安世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他傳下号令。然後站起身來,率先走出了樹林。
風掀起黑色英雄氅,寬刀發出了鋒芒。在他身後追随的二三百餘衆,都身手矯捷,其中不乏九州隐門中的上乘高手。
同樣的身影,出現在相隔不遠的幾處地方,斬開荊棘,踏過叢林,向着同一個方向逐漸的彙聚。在這些高手的腳程下,長樂塬距此,不過一刻鍾的功夫而已。
躊躇滿志,殺機四起。如同一條條黑色的靈蛇,在草木樹叢間穿行。不用看到殺戮的場面,隻這些人表現出的身手和刀尖上發出的寒意,就已經讓緊緊跟随在最後面的二十幾個公子們不由自主的感覺到了深深的懼怕。
“他們……他們這是要幹什麽呢?”
終于有人低聲問了出來。靠的最近的幾個人,分明聽到了發出疑問之人牙齒在互相打架的聲音。
“不用怕。反正不管出了什麽事,都與我們沒有什麽關系……不過,待會兒都不要靠的太近了,如果見勢不妙,看我手勢,該逃之夭夭的時候,千萬不要遲疑啊!”
韋豐終究是見過世面的人,努力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嘴裏雖然在安慰着其餘人不要怕,他的心裏其實已經在怦怦亂跳了。
即便是再沒有眼力價兒,看到眼前的形勢,也已經明白,今夜的事恐怕會超出他們的想象,勢必難以善了。然而事到如今,他們已經進退兩難了。這些人到底想要去幹什麽呢?韋豐想知道,卻也又怕知道。
穿出最後一片叢林,左側便是滔滔的渭河水,渭水便是在此轉了一個大彎兒,去與泾水彙合了。前面不遠,便是那處長滿蘆葦的淺灘。隻要趟過那裏,便可進入長樂塬封地。
近千人衆已經逐漸彙集起來,黑壓壓的一大片,刀光劍影閃爍其中,夾雜着一些口音不同的低聲說話。朱安世并不猶豫,揮了揮手,然後大批的手下開始往前走去。
渭河水翻湧着向東流去,空氣中有些濕潤,蘆葦叢中發出青澀的氣味,驚起大批飛鳥。在将要殺人者的嗅覺中,卻似乎已經聞到了血腥的氣息。
走在最前面的幾十人有些稍微的停頓,似乎是發覺了什麽異常的事。朱安世皺了皺眉頭,有人轉身走了過來。
“前面,有兩個人攔住了路……。”
朱安世有些沒聽清,他愣了一下。過來報信的人又重複了一遍。
“有兩個人拿着刀,擋在前面。說是不許一人跨過這淺灘,否則就要殺人!”
“兩個人……?”
不僅聽到這件事的這些江湖人士有些莫名其妙,就連韋豐他們也感覺大爲驚愕。兩個人就敢擋住上千人的腳步?這是眼瞎了還是怎麽地啊!自己找死也不是這麽個找法吧?
“你們手中的刀劍都是擺設嗎?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們,有敢阻擋者,不管是誰,格殺勿論嗎!”
朱安世一邊說着,一邊終究是感到有些蹊跷,遂分開人叢,來到了前面。月光之下那蘆葦灘旁,果然有兩個淡淡的影子,各自捧着一把刀,兩人并肩而立,看身形卻似是年紀并不大的少年人。
不用朱安世多說,早就有脾氣暴躁的江湖客在那裏陰沉沉的發問了。
“這是哪裏跑來的阿貓阿狗?是想死找不到地方了嗎?那好,爺爺就成全你們!”
面對着眼前的刀光閃爍,兩個少年并沒有看對方的臉色。手中的刀,既然注定今夜要飽飲鮮血,那麽不管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就殺個痛快吧!
“陸浚,你有什麽想說的話沒有?如果我們有一個人可以活下去,就幫對方去實現他的願望。”
“……沒有。”
“你……唉!其實我們不一定會死的呢。一會兒要實在擋不住……。”
“李陵,敵人勢大,你要是怕了,就趕快走吧。”
“誰、誰害怕了呀!陸浚,你太小看人了,李家的男兒如同手中的弓箭,從來就沒有退縮的時候。我既然選擇留下來,不管是生是死,便兩人同進退!”
“李陵,我知道你心裏也許在說我固執……但我的這條命是師父給的,我曾經當着敵人的屍首發過誓,今生一定以維護師父的一切爲最終目标。即便是面對着刀山劍林,我也不能退縮半步……有死而已!”
“好!好男兒!有你這句話,就不枉了我李陵結識你一場。今夜我們就并肩作戰,同生共死!”
兩個人低聲話語中,聽到有清脆的鍾聲從長樂塬深處傳來。兩人同時心頭一震,暗自籲了一口氣。以最快速度趕回去示警的季迦,終于在敵人襲擊發動之前敲響了警鍾。那是一個示警的信号,但願會起到些作用吧!
時間回到一刻鍾之前,在樹頂無意中察覺大敵來襲的三人很快就做出了分工。由季迦趕回長樂塬報警,雖然是措手不及之間也許作用不大,但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些兇神惡煞就這樣沖進去行兇做惡。
李陵和陸浚懷着必死的決心,擋在了這處淺灘蘆葦蕩前。少年刀,英雄情懷,月夜無風,淺淺的流水沒過腳踝。也許不久之後,這裏就會被鮮血染紅。但那又如何?性本慷慨,不論年歲。
殺聲大起,風如潮,渭水激蕩……兩把少年刀,喋血蘆葦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