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未曾熄滅的戰場,在腳下綿延而去。西征勇士和敵人的血一起流盡後,逐漸幹涸在黃沙土層之間。魂魄也許永不再還鄉,英名當青史流傳。
“啓禀骠騎将軍,擋在前面的殘敵已經全部消滅。前鋒軍即将進入樓蘭境内,趙将軍請示,是否一鼓作氣直驅樓蘭王城!”
彪悍的飛馬遊騎小隊,帶來了最新的前軍動向,都是軍中的勇士,自從兵出玉門關,幾次大戰過後,如同淬火的刀鋒,就連眉宇間皆是驕兵悍将氣勢。
不過,就算他們這些大漢騎兵在兩軍陣前再驕矜,殺掠敵騎無算,到了眼前這位少年将軍面前,卻都一個個低眉順眼,恭敬無比。
骠騎将軍、冠軍侯霍去病,帶領一萬騎兵馬踏黃沙,以自己的無雙膽略,終于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第一次蛻變。
月餘數戰,每戰皆勝,出玉門至此千裏,如赤火大潮漫過黃沙,沿途所有流寇盜匪、匈奴騎兵、西域各國零散軍隊,無不掃蕩一空。
這是大漢西征軍在出征之前,以長樂侯元召爲主導所制定的西征攻略。赤火軍馬蹄所至之處,不管是一寸還是百裏,都要以最淩厲的兵鋒威懾,使所有懷有異心者,從此聞風喪膽,不敢對這條即将形成的黃金商道觊觎半分。
師父交代的話,霍去病從來都是執行的很徹底。自從寶劍出鞘第一次染上黃沙和血,隻要敢在赤火軍馬前亮刃的敵人,一律誅殺不殆!
遊蕩在這附近的匪類并不在少數,大股的騎兵隊伍彙集起來也是絕對不容小觑的力量。幾萬各種勢力混雜的騎兵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會面臨滅頂之災。
在霍去病的劍下,想要求生也難。投降者,也是要有資格的。很可惜,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有這種資格。所以,赤火軍馬蹄過處,除了見機不妙者遠遁千裏外,其餘敢于抵抗的,都命喪枯草,埋骨黃沙了。
“可曾發現大隊匈奴騎兵蹤迹?”
自出玉門,不曾卸甲。戰盔下俊美的臉龐已經沾染了沙塵的顔色。不過,一雙明眸卻更加清澈銳利。
“報将軍,這一路與我軍接戰的匈奴騎兵,最多的也不過千人之衆,遠近百裏之内探馬勘察,草原方向更是重點關注,卻一直未發現有大股騎兵蹤迹出現。”
霍去病眉間動了動,心中湧起一絲警兆,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敏銳洞察力。她不相信赤火軍如此侵略如火的行進,匈奴人會一點都沒有察覺,更沒有理由無動于衷。
而到現在爲止,休屠王和渾邪王的主力部隊一直沒有踏出草原邊緣,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一定是在某個地方聚集優勢力量,準備和赤火軍來一次大的決戰。
那麽,匈奴騎兵到底會在哪兒突然出現呢?霍去病探手馬鞍後的革囊,從裏面取出繪制在牛皮紙上的西域地形圖,展開略微打量一眼。這上面的山川地理早已牢記心中,手指沿着一條虛線劃過時,大略計算路程遠近,擡起頭來已有定論。
“命令趙破奴将軍,全速前進,進入樓蘭國境後,不必顧慮後路,以三天爲限,攻取樓蘭王城!城破之日,記西征第一功!”
前軍探馬伍長精神大震,得令之後,一刻也不耽擱,打馬如飛帶領部屬傳達骠騎将軍令去了。
攻滅樓蘭!這将是赤火軍漫漫西域征程的第一次重要戰役。有幸參與者,無不戰意高昂,厲兵秣馬,奮勇争先!
霍去病随即傳令左右兩翼李望、張繼二将軍,分兵齊頭并進,做好前軍先鋒趙破奴的策應,務必全力保障其後路安全,防備匈奴騎兵的突襲,使先鋒軍一鼓作氣直驅樓蘭,滅此朝食!
“哼!樓蘭王,當年你們截殺大漢使團的時候,想必不會想到,幾年之後,會有鐵騎如雲潮自東方來,這片土地,兵鋒過後,皆成漢土!從前我殺得一個樓蘭王,今日自然也殺得第二個樓蘭王!甚至什麽大宛王、精絕王、烏孫王……在赤火軍刀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十八歲的骠騎将軍,勒住戰馬,在大戰之前,回望大漢的方向。長安不可或見,心頭落寞深淺。
“在我眼底,雖千軍萬馬不足畏!可是……師父!偶爾自軍報收到你的隻言片語,小冰兒爲何心中如此難受呢?……想必此時,你與那公主還有靈芝姐已經在準備你們的愛巢。柔情蜜意,攜手缱绻……。”
有淺淺的淚珠湧到眼眶中,委屈的就要滴落下來。不過,當臉頰觸到戰盔的冷硬時,所有的軟弱又倏然收回了。
此刻,她不再是師父身邊撒嬌的小冰兒了啊!肩頭負着千鈞重擔,麾下萬軍性命攸關,身在絕域,戰機握于己手,一刻也大意不得。
壓下心頭的情緒,打馬馳下沙丘時,随口對随軍護衛們大聲吩咐,派人去通知後軍,大軍作戰所需辎重保障,不得遲延半分,有敢贻誤軍情者,軍法從事!
勝利!必須要絕對的大勝利!将來回師長安,再次見到他時,要讓他刮目相看……如果能夠得師父如同從前一樣,揉亂頭發,誇獎一聲,就抵得過一切了!
不久之後,幾百裏之外的後軍将軍停駐馬蹄,他接到了西征主将霍去病的命令。嘴角有冷冽之色泛起。
名叫李璇玑的将軍,雖然在西征軍中隸屬于骠騎将軍之下,但他本身并不服氣。
李璇玑早已經受封國侯,原來就是鎮守長安城的北軍大營将軍。更何況,因爲漱玉宮李夫人的關系,身受皇帝陛下恩寵。本來他是想謀求西征主将的,隻是被霍去病那小子以無雙勇力奪了風頭。他卻不肯放過這次建功立業的機會,畢竟在李家姐弟的謀劃中,培養起軍中力量,将來會起重大作用。
“哼!雖然主将在彼,但此次西征功畢之日,誰的功勞更大……又有誰能說的定呢!”
李璇玑看着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辎重車隊,無邊無際浩浩蕩蕩,從大漢境内而來。他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冷,心中的某些想法無人得知……。
同一時刻,從此東去六百裏,大漢玉門關,正是一派戎機。再東去六百裏,大漢長安城之内,未央宮含元殿上,在霍去病想來正與公主兩相缱绻的元召,同樣面臨着不亞于金戈鐵馬的一場戰争!
在皇室中輩分極高的大宗正,站在含元殿的正中央,氣勢洶洶的擺出了高祖皇帝立下的規法,臉上大義凜然。
“……天地分四時,人倫斷親疏。所以能夠區分高低貴賤者,正是依賴先賢與祖宗立下的規矩。所以說,遵循多年的這些規矩,豈能随意踐踏視若無物乎……?!”
老頭子年紀雖大,精神卻十分旺盛,長篇大論唾沫星子亂飛,說了已經半個多時辰,終于有停止的迹象。
巍然端坐的大臣們面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許多人已經心中暗罵多時了。老家夥說事就說事罷了,偏要引經據典的唠叨這麽久,規規矩矩的坐在含元殿上,大家夥腰都酸了!
旁人不知道怎麽樣,太子劉琚心中的怒火簡直就要壓抑不住。本來他還心存幻想,以爲上次朝會既然這大宗正的奏議已經被父皇留中不發,也許就會和許多同樣類似的情況一樣,逐漸化于無形,不再有人提起。卻未曾想,這老家夥竟然死盯着不放,而且更加變本加厲,這是要不達目的勢不罷休啊!
劉琚偷偷的瞅了瞅父皇的神色,他非常希望皇帝在這個時候拿出往日的威嚴,喝止住劉軒的大放厥詞。然而,他失望地看到,父皇臉上依然沒有什麽表情,就在那兒靜靜地聽着,好像是一個看熱鬧的局外人。
對于大宗正的這道奏議,許多人的心中其實是感到很不以爲然的。在堂堂的含元殿大朝會上,不依不饒的追究此事,簡直就是小題大做。不過,每個人都清楚,這件看似簡單的事背後,到底水有多深!事關皇室宮闱中的權力鬥争,在沒有看清形勢之前貿然表态,那可是大忌。因此,雖然想法各異,并無人打算插話。
良久之後,大宗正劉軒終于把自己所代表的皇室宗老态度之堅決表達完畢,傲然而立,态度嚣張的看着元召。須發飄白,氣勢凜然。
一片寂靜當中,元召暗自歎了一口氣。老子娶個媳婦而已,本來是兩廂情願的事,偏偏有這些叽叽歪歪的大道理出來橫加阻攔。老家夥,你媽沒教過你君子有成人之美的道理嗎?!
“呵呵!真是好笑。你這老頭兒這麽大的年紀,難道都活到狗身上了嗎?胡扯什麽天地分四時、祖宗之法不可違的廢話……你說你連萬物生長的基本道理都不知道,還在這裏妄談什麽大道呢!”
嚣張!真是太嚣張了!不管是皇帝還是群臣皆大驚,誰也沒想到,元召這家夥竟然如此無法無天,敢對老而愈辣的大宗正這般無禮……這要是再當場氣死一個,那就真的無法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