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之中的很多下人、雜役、馬夫之類的人物都跑了出來,得以逃生。然而王府管家、護衛們和他們的主人,也就是那位當朝最跋扈的王爺江都王劉非,沒有一個能夠生還,全部葬身在了火海。
清晨還沒等天亮,雪亦未曾停歇,這個震驚長安的消息,就已經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座皇城。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人,心頭湧起的第一個念頭都是,長安城的人們最近恐怕是不知道怎麽招惹了火神祝融,前幾天南城長樂侯府的大火剛剛熄滅,今兒東城江都王府的大火又燃燒了個熊熊!
大批巡武衛的兵馬和長安府衙的人封鎖了這條街,組織起人手在積極的撲救餘火,防止蔓延到别處。所有參與救火者,都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王府中居住在别處的那些人并沒有多少傷亡,他們大多都逃了出來。唯有當中的那座輝煌大殿,燃燒的最徹底,整個的燒成了一片廢墟。而且據說,江都王劉非和他的親信們以及他昨夜宴請的幾百名賓客,都在裏面,一個也沒有逃出來。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有一個人逃了出來。那個名叫朱安世的男子,被劍鋒波及,本來應該和身邊人一樣死于非命的,然而他身上所穿的金絲寶甲救了他一命。當那個魔神殺光所有人,然後在熊熊烈火中從容而去之後,他忍着渾身的傷痛拼命的從火中爬了出來。然後和許多逃命的人一起,四散奔逃在長安的雪夜中。
無邊的恐懼和滔天的仇恨,從此以後占據了這個人的餘生。朱安世,用血在心頭寫下了誓言,在往後的日子裏,他将要用自己的生命和全部力量,去殺死元召,以血償命。這将成爲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紛亂的人群在府衙中人的帶領和指揮下,奮不顧身的撲火救災。好在地上的雪已經足夠厚,有效地阻止了火勢的蔓延。除了江都王府外,并沒有波及到無辜的人家。
出了這樣的事,身爲長安令大人的姚尚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的。此刻他站立在清晨的飄雪中,看着眼前的情形,從他肅穆的臉色上,沒有人能明白他現在的心情。
府衙中人和長安百姓,對于這位姚大人的評價是很高的。勤政愛民,執法公平,是一位難得的好官。雖然他和前任汲黯兩人一嚴一寬,執政方式頗爲不同,但他們兩個人都深得百姓愛戴,被并稱爲汲、姚二公。
不過現在,不管是府衙中人,還是普通的尋常百姓,看着這位屹立在雪地裏親自指揮滅火的長安令大人,心中都泛起深深的擔憂。真是流年不利仕途多劫啊!接連的兩場大火都發生在他的任内,上一次的好像皇帝還沒有來得及降罪,這一次,恐怕是在劫難逃啦。
江都王身份是如何貴重,天下臣民皆知。如今這樣不明不白的被燒死在自己的王府中, 天子必定龍顔大怒,還不知道多少人會倒黴呢。而長安令姚尚大人,便是首當其沖的第一位。
面對着無數人投過來的擔憂目光,已經兩鬓略顯灰白的長安令,見終于控制住了火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暫時放下心來。有人走到身旁,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
“情況怎麽樣?裏面進去查看過了沒有?”
“大體都看過了。别的地方隻是被火勢所及,傷亡的人并不多。當中最開始起火的大殿,燒的太厲害了,現在還無法知道裏面的情形。”
稍微的沉默後,身爲長安府衙總捕頭的雲猛擡起頭來,神色複雜的看了看眼前這位名爲主官實際上和自己是摯交的老友,有些話不知如何開口。姚尚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麽,淡淡的笑了笑,示意他放寬心,不要爲自己的将來擔憂。
“他是怎麽做到的呢?這樣的神通……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低低的聲音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得到,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贊歎,又似是在詢問。聽到他的低語,雲猛的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掃視了一下四周,見離得人都有些遠,他的臉上露出神秘的笑意。
“大人不必懷疑,這一定是他回來過了。世間也唯有他才能做的如此幹脆利落。我已經找人探聽過了,昨夜在那座大殿中,曾經發生了激烈的打鬥,然後就燃起了大火。那些曾經參與圍攻小侯爺府邸的人,可都在那裏面參加江都王的宴請呢……沒有人能夠活着出來!這樣的複仇方式,可真是、可真是……呵呵!”
男兒快意,了卻恩仇,正該如此!想起剛開始知道這件事時的震驚和佩服,雲猛說到最後,就連他也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了。
“能夠具有如此春秋義氣,無懼無畏,已經稱得上是史所罕見的傳奇人物了。此生我們能夠與之結識一場,卻也是不枉了!呵呵!”
姚尚肅穆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微笑。情與法,平等與公正,正義的伸張,浩然之氣不可侵犯。在有些時候,不管處在任何位置的執政者,都應該心中有杆秤。
“隻不過這樣一來,天子盛怒,大人的将來恐怕……。”
“無妨!人生在世,所爲但憑初心,得失之際,又何足萦懷呢!”
所謂肝膽相照,意氣相投,有很多時候,不用說太多,簡短的幾句話已經默契于心,無需多言。
雲猛和大多數人猜想的一點兒都沒有錯,未央宮中的皇帝劉徹在用早膳的時候,終于知道了來自江都王府的消息。龍顔震怒,大發雷霆。
也不怪他如此發怒,這簡直是太駭人聽聞了。就在長安城内,天子腳下大漢皇都,堂堂的當朝親王,被燒死在自己的府中!這樣的事,不要說在大漢朝開國以來是第一次,就是在曆朝曆代,也沒有聽說過。
他昨夜留宿在漱玉宮,李婉玉早已經聽說了皇帝對幾天前那件事的處理意見,她卻是一個極有心機的女子,不管是她和王太後曾經暗中授意,還是李家兄弟的直接參與,終歸是牽扯其中很深。
想要在宮中一步步實現自己心中的野望,離開皇帝的寵幸是絕對不行的。好在皇帝的意思中并沒有遷怒于她的表現,不過她爲了更好的讨他的歡心,以免在心中留下什麽芥蒂,還是在床榻之上曲意奉承,極盡纏綿之事。
李婉玉非常清楚自己對皇帝最大的吸引力在哪裏。年輕豐潤的身體,柔弱無骨的嬌媚之态,帷幕之間大膽主動的婉轉承歡……所有的這一切,都會讓這位好色的帝王銷魂蝕骨欲罷不能。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從古至今,這是一個絕對不容置疑的真理。李婉玉雖然年輕,但卻深深的明白這個道理。在她心中,利用自己最美的年華,在宮中取得最大的利益,就是她的最大目标。而現在,她感到最急迫的是,必須要有自己的一個皇子。然後才能談未來的一切。
既然有着“固寵”和“造人”這兩種目的,那麽這位後宮美人的某些行爲就可以理解了。正是抱着這樣不可言說的心思,隻要皇帝每次來漱玉宮,羅裙暗解,玉液輕嘗,梅花三弄,春風數度……便成了尋常事爾。
一夜魚龍舞罷,早晨梳洗已畢,皇帝陛下正在美滋滋的一邊享用美人親手烹制的禦膳,一邊回味昨夜的銷魂滋味呢,卻忽然聽到江都王人與府倶滅的消息,當時就把面前的幾案掀翻了。伺候的美人吓得花容失色,也顧不得安慰了,急匆匆地就起身直奔前殿去了。
這次尚書台的嚴助侍中倒沒有耽擱事,接到長安府報上來的緊急急報,驚得面無人色,一邊在心中胡思亂想,一邊親自來報給皇帝知道詳細。
西鳳衛的大統領鳳彥之,已經奉命和羽林将軍李敢一起保護着太子劉琚、丞相公孫弘奔赴北疆去犒賞三軍了。因此,皇帝第一時間接到西鳳衛的緊急消息後,了解的并不詳細。此時當面聽嚴助報告一遍,他才知道,原來并不是失火這麽簡單,還發生了聚會飲宴,打鬥與殺戮。
皇帝劉徹緊鎖眉頭,心中疑惑不定。還沒等他再開口詢問呢,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大亂,自己母後王太後的聲音已經大哭着從外面傳來。
“皇帝!你這次可要給非兒做主啊!這不是别人,一定就是元召幹的!你趕快去派人抓他回來……即便是把他碎屍萬段,也不足以償還非兒的性命……嗚嗚嗚,我的非兒,你死的好慘啊!”
殿中侍從之人,無不噤若寒蟬,心中惴惴不安。嚴助更是感覺自己的腿都有些軟了,他本來就是聰明機敏之輩,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事。發生了這樣震驚朝野的事,自己竟然鬼迷心竅的稀裏糊塗就摻合了進去,在這次的滔天波浪中,能不能保住性命,可就難說的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