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都城内外,流傳着一些很不好的消息。雖然不知道真假,但聽了總是讓人心慌亂。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傳來的風聲,說是這次衛王和他的臣民們,要有劫數了。
因爲衛王的貪婪,爲了侵占漢朝的滄海郡,不惜與匈奴人勾結,屠殺漢朝的軍民人等,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以至于惹得漢朝皇帝龍顔大怒,派遣了精銳部隊,以他們朝中最厲害的無敵将軍帶領,渡海來到了真番國境内,不久之後,就會展開大規模的滅國之戰了。到時候眼看就是生靈塗炭,生死難料啊……!
這樣的消息,是最近幾天才剛剛開始在王險城内外流傳的。普通百姓雖然将信将疑,但人心惶惶總是難免的。
相比于大多數地方被黑暗籠罩,有幾處燭火通明、夜間飲宴、歌舞之聲的場所,除了衛王所在的景陽宮之外,應該就是貴族們的居所了。
真番國中,貧富差距嚴重,大部分的國民被殘酷的奴役着,他們辛勤的勞作,爲國家出力去戰争去掠奪,國庫的财富和資源卻被以衛王爲首的極少一部分人壟斷着。在這樣的局面下,貧者日益貧窮,富貴階層卻更加奢侈無度。
社會不公和壓榨造成的反抗也不是沒有,不過一些底層勇敢的行爲,卻都被掌握着十幾萬軍隊的衛王血腥的鎮壓了。
小國寡民,君主無德,曾幾何時,在大賢箕子的教誨下,流傳在民間的那些仁德教化早已經蕩然無存。尤其是最近百年來,因爲戰亂而逃亡至此的人日益增多,更是使這片土地衍化成了唯利是圖、崇尚暴力的國度。
有很多人其實早就在暗地裏祈禱衛王右渠趕快完蛋!這些人中,不僅僅是平民百姓,有很多貴族對他的不滿也由來已久。隻不過這樣的情緒,沒有人敢在表面上表露出來,即便是一言一行的不滿也不行。衛王對待懷有異心者的手段,不是一般的殘忍。
夜色闌珊中,真番國相崔明貞的府中依然亮着燈火。崔家也算是當地的大族了,他們的祖上自然也是從中原來的,不過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舊事。相比起衛姓王室不過百年的曆史,崔家對這片土地的認識,顯然要更深刻的多。
年近五旬的崔明貞近來感覺很吃力,這倒不是因爲朝堂。朝堂上的大事,隻要衛王做出了決定,他一般不會再有什麽異議,奉王令傳達下去,照辦就是。這不能怪他屍位素餐處事圓滑,而是一種在現在形勢下最明智的保身之道。
這本來不是他的風格,身爲先王遺留下來的老臣,他應該在朝堂上拾遺補漏、犯顔強谏才是。不過,自從這位右渠王繼位以來,大搞鏟除異己加強集權那一套,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内,弄得朝廷内外腥風血雨,一波接着一波的誅連治罪之後,他便明智的閉上了嘴巴,從此以後隻做一個順從的臣子、泥塑的國相。
衛王其實對他并不滿意。崔明貞心中有數,如果不是對崔家百年的根基心中有所忌憚的話,估計他自己也很難幸免。不過,也許是見他确實已經對自己的權威構不成什麽威脅,衛右渠放松了對他的警惕,也不再派人暗中監視,樂得讓他在朝堂上做一個擺設。
崔明貞心中的沉重和憂慮,大部分來自于對家族未來的考慮。崔家經過幾百年的繁衍生息,子孫遍布真番國各地,如同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已經深深地紮根在這片土地上,與這兒的水土已經形成了共同依存的關系。如果有什麽意外和災難,崔家将會首先承受其重。
就在今晚,他剛剛送走的那位身份神秘之人,告訴了他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這次來的大漢軍隊非常強大,他們的目标是平定整個真番國土,鏟除衛王的統治。而且首先登陸的一支騎兵隊伍,已經與真番軍隊接戰兩次了,并且兩戰皆勝,真番國的五千水軍連同三千步卒,都已經在這兩次戰鬥中,被其全部殲滅。
那支漢軍騎兵取得連勝之後,已經馬不停蹄地奔向甘雲嶺方向去了,也許不久之後,就會聽到更加令人吃驚的消息了。
其實不用說不久以後了,就現在聽到的這個消息,已經使真番國相感到異常的震驚了。漢軍的行動如此之快,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早些時候,剛聽到這支漢軍消息,他就已經預感到有些不同尋常。
崔明貞并不相信細作們打探來的那些消息。既然這支渡海而來的漢軍是大漢皇帝親自派遣,那他們的戰鬥力應該差不到哪裏去。否則,如果這第二次東征而來的漢軍再次被打敗的話,那漢朝皇帝的臉面,簡直就沒地方擱了。所以說,他絕對不會如此輕率的派出一支沒有什麽戰鬥力的雜牌軍。
現在傳回來的消息,印證了他早些時候的判斷。這些漢軍騎兵的戰力是如此強悍,在孤軍深入的情況下,能夠連續勝利,來的這絕對是精兵強将啊!現在就看甘雲嶺那邊的情況了,如果他們真的能救出被圍困漢軍的話,那情勢就有些很不妙了。
這個消息,他是最先知道的,這是那個送信之人對他說的,這一點,崔明貞并不懷疑。因爲,這個在商品交易上與崔家有着很深關系的漢人,從這幾年雙方交易的信譽和品行可以保證,他所說的一切,絕對真實。其目的正如對方自己說的那般,隻不過是爲了報答崔家這幾年的合作,提前說給他們知道,好讓崔明貞給這一大家子人早早的策劃未來的退路而已。
“這麽厲害的漢軍,真番軍隊絕對不是對手的。也許,唯有請動那五千匈奴騎兵,才堪與之一戰……。”
崔明貞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坐在那裏想了半天,然後起身吩咐幾個心腹跟随暗中準備一下,從府中後門兒出去,他要去一個地方。應該到了好好規勸一下那人的時候了。片刻之後,一輛輕便的馬車從崔府後門出發,沿着僻靜的街道,向前駛去。
轉過幾個街口之後,有一座府邸出現在面前。馬車轉到後府從那裏進入,悄無聲息之間,府門開合放他們進去,顯然已經是很熟識的關系。
崔明貞黑夜暗中來拜訪的人,非是别人,正是真番大王子、在幾年之前已經被立爲王儲的衛離人。
崔明貞曾經做過他的幾年老師,因此有着很深的淵源。他對這位大王子寄予厚望,希望他将來會做一個有爲的國主。不過按照現在的形勢看起來,這一切變數頗多,前途很是渺茫。
衛離人大王子自從成年之後,就已經單獨的開府居住,這也是王室的慣例。他聽到崔國相連夜來訪,心中感覺有些奇怪,有什麽緊急的事會值得自己的這位老師親自趕過來呢?
在王府後花園的一間密室中,摒退了閑雜人等後,崔明貞并沒有多說什麽廢話,他簡明扼要的把剛剛聽到的消息,告訴了衛離人。這位大王子也很是吃驚,他皺起了眉頭,滿懷憂慮的看了國相一眼。
“老師,這麽重要的消息,可曾馬上去禀告父王?”
“暫時沒有。我第一時間就到大王子這兒來了。不過,王上那兒,這會兒也許早已經得到禀報了吧。”
“哦,原來如此。那麽,老師這麽急着趕過來,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麽别的深意嗎?”
衛離人眼神定定的看着崔明貞,不動聲色的又問了一句。崔明貞并不回避,有很多話,他想趁着現在的機會,好好的對這位地位并不穩固的王儲挑明白。否則,如果現在不說,也許很快就會沒有機會再說了。
“大王子,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問問你,你對真番與漢朝交惡以緻兵戎相向這件事,到底是怎樣的看法?”
“老師,此事卻非是我能妄議的。父王決定的大政,無論對錯,老師您作爲國相,一直以來,不是也都是大力贊同的嗎!”
崔明貞從衛離人的話中聽出了微微的警惕和不滿,他不禁苦澀的笑了笑,然後臉色變得鄭重起來。
“王子,事到如今,我們都不必再藏着掖着了。我今夜之所以冒着被衛王得知而引起猜疑的危險前來,是因爲事情已經到了最危急時候啦。如果稍有不慎,輕則殒身喪命,重則國破家亡、吾屬等皆死無葬身之地矣!”
聽到他說的如此嚴重,衛離人也終于正襟危坐,他重重的點了點頭,語氣真誠。
“其實長久以來,我素知道老師的無奈,也更知道老師的忠誠。今夜我願坦誠相待,老師有何教我?望盡告知!”
“大王子啊!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真番國這次劫數難逃矣!而大王子你本身,更是有兩重危難,皆是殺身之禍,已經迫在眉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