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暢淋漓的勝利,讓每一個人心中都充滿了振奮。乘勝前進,直到踏上真番國土,成爲他們奮不顧身的動力。在這樣的情緒下,直到看到海岸線了,前鋒船上的将士們才想起來,忘了捉幾個俘虜,大略了解一下即将登陸之地的情況了。
這是一個不小的疏忽,好在他們發現,海上的真番人并沒有全部死光,前方有一艘小舟正在拼命地逃竄,這豈能放過?于是,在用投石機擊毀了對方的小舟後,他們這些人就過來抓俘虜了。
本來以爲是手到擒來的事,然而,變故就在這時候突然發生了。帶隊的漢軍校尉聽到船上士卒的驚叫,急忙擡頭去看時,一群海鳥飛過後,有一個人就那樣輕飄飄的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白衣長髯的玄刀神立在船頭,負手而立,面對着船上的漢軍校尉和他的手下,距離不足盈尺。
明顯感覺到對方來者不善,校尉壓下心頭的驚懼,拔刀在手大喝一聲:“你是什麽人?休得在此礙手礙腳的,趕快走開!”
金永吉看了一眼在水中驚疑不定的那幾個真番人,淡淡的用手指了指漢軍校尉:“趁着我還沒有改變心意,你們都自己跳下去吧!我隻要船,不想殺人。”
那校尉剛才雖然見識到此人借飛鳥之翼踏空而來的身手,知道這是極爲厲害的人物。但他并不退縮,自己的身後有着強大的後盾,大漢兵鋒所至,個人的武勇再厲害,又能怎麽樣呢?
“我大漢遠征軍在此,休的羅嗦,趕快走人!否則,格殺勿論!”
校尉臉上升起殺氣,手下的衆軍卒也都怒目橫眉,用弩箭對準了他,隻待一聲令下就射殺。
“既然如此,便休怪我了!你們的生死就全憑個人造化吧。”
金永吉面無表情的說完,腳下微微一頓,一股巨大的力量傳到船身,搭載了二十幾人的這艘船竟然整個兒的側翻傾斜過來,所有的漢軍都猝不及防,如同下餃子一般,紛紛栽倒了海水裏。金永吉的雙腳卻似粘在了船闆上一樣,見人都落了海,他微微用力船隻複位如常。
臨近另一艘船上的漢軍見同伴落水,大吃一驚,連忙要過來搭救時,那白衣男子随手一掌劈出,擊在海面上,一道丈餘高的水牆應聲而起,在他掌心力量的帶動下直接就撲向對面船上去了。
那條船上的漢軍,就感覺如同被一面真實的牆壁倒下來砸中了一般,全身劇痛站立不穩,也從另一面全部跌落了水中。
崔生這幾個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來。直到那立在船頭的人,袖子擺了擺示意他們上到那艘船上去自行逃命,這才如夢方醒。連忙慌亂的互相幫助着從海水中爬上去,劫後餘生的喜悅讓他們連連緻謝。
那個白衣身影卻并不理會他們,也不再去管那些落在水中掙紮性命的漢軍,好像他出手的目的,真的就是隻爲了拿到這艘船似得,自顧自得催動着朝前面樓船行去。有一聲清嘯在海面上開始響起,逐漸響亮綿延不絕,遠近方圓幾十裏之内都聽得清清楚楚。永川口城樓上的将軍崔被心中大震,在這一刻,他和許多人一樣,都忽然猜到那個白衣人的身份了,那一定就是真番人的崇拜者,青瓦山莊的玄刀神金永吉!
這豐沛無極的長嘯,在樓船上的元召當然也聽到了。有高手來了!他停下剛剛在對幾位将官布置的登陸作戰任務,直起身來,眉宇間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早有船頭的瞭望士卒跑進來報告了剛才看到的情形,有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從岸邊的石涯上飛了下來,然後以一人之力把兩艘船上的漢軍兄弟都打落到水裏去了,現在正在派人過去搭救。
元召聽到對方沒有殺人,心中已經明白,這一定是沖着自己來的,如果所料不錯,來人應該就是被自己所廢的那個金雪哲的師父了。玄刀神?呵呵,好大的名頭,倒是要去會一會他!
元召順手拎起案邊烈酒一壺,向外面走去,所有人都跟了出來,大家雖然對元召有着絕對的信心,但聽了剛才軍卒所描述的那人厲害,又聽到越來越近的那嘯聲中所隐含的殺意,很多人心中又有些擔心起來。
“别去!别去冒險……!”耳邊有女子焦急低語,有人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又迅速的松開了。
元召瞥了一眼裝作若無其事的淮南郡主,見她微微發紅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卻是剛才情急之下,她不顧父王發現兩人關系的危險,出手阻攔,又忽然發現不妥,連忙躲到了一邊。
“元哥兒,這會兒哪用着你去和他單打獨鬥!下令将士們用弩箭把他逼退就好了。你是大将軍,身份貴重,不要輕舉妄動。”
第二個緊跟在他後面勸說的是太子劉琚。其實,這也是大家都想說的,就算是再厲害的敵人,在密集的九臂連環弩攢射下,想要逞威風也難!
“呵呵!殺了人家的徒弟,師父當然要來讨回公道的。既然是絕世的高手,又這麽大老遠的跑來,怎麽能用那種粗鄙的手段對待呢?玄刀神嘛,當然要對得起他的身份,這人聽說是真番人的偶像哦。有些時候,征服一個國家,僅憑着犀利的弓刀是不夠的,要想使他們徹底的屈服,适當的打擊一下其信仰,還是一個不錯的手段。這麽厲害的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過他呢?”
聽到他這樣說,又見他滿臉輕松的表情,衆人把勸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小侯爺做事從來不會無的放矢,他既然有自己的目的,那這件事就他自己拿主意好了。大不了命令将士們做好戒備,一旦有什麽閃失,手中的弩箭就一起發射,把那什麽玄刀神射成刺猬神就是了。
與剛才那片激戰的海域不同,這處臨近永川口的海面上,此時一片平靜。波光粼粼,群鷗亂飛,如果不是那些巨大的樓船提醒着人們還有一支遠征而來的軍隊,那麽這裏本來是應該平和的近午時光。
在衆人的視野中,距離最前面的樓船不足十丈遠的地方,白衣男子停止了前進,腳下穩穩的踩在船上随波起伏。海風吹亂了他的鬓發,有幾縷遮住了臉,這麽遠的距離内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不過憑直覺,此人在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标準的美男子。
元召臉上帶着笑意對劉姝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去接她悄悄遞過來的魚腸劍,而是随手從船頭的一名漢軍士卒手中讨了他的漢刀,在手中掂了掂。那士卒激動不已,大将軍竟然要用自己的刀去對敵,這是無上的榮譽!
長短兩把玄刀負在身後的金永吉微閉着雙眼,在靜靜養神。他知道名叫元召的那人一定會單獨過來的,雖然并不知道此人是什麽樣子,但自從在青瓦山莊臨行之前,聽那些隐門中人說過他的所作所爲之後,玄刀神就有了這樣的斷定。
玄刀分長短,色皆爲深墨!他背後的兩把刀,之所以被稱爲玄刀,就是因爲刀身與刀鞘漆黑而得名。玄刀黑,衣尚白,如同這世間的黑白一般分明。這麽多年來,沒有人能理解他内心的寂寞如雪。
要找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磨砺心境以求突破,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此時此地,是他封刀這些年來,最爲期待的時刻。他希望對手不會讓自己失望,真的如傳說中那麽強。
伸手從背後把那把長刀解下來時,金永吉睜開了眼睛,一葉輕舟從那些巨大的樓船當中朝這邊直駛過來。凝眸細看,一個青衫少年就站在那上面,左手刀一把,右手酒一壺,與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
金永吉心中有些驚詫又有些贊歎,看此人年紀與自己的小弟子樸永烈差不多大小,竟然已經名震長安,他的實力已經讓龐大至極的九州隐門也無比重視起來,這是何等的妖孽!
“元召?”
“呵呵!金永吉?”
“你殺了我的弟子。”
“是我殺了他們,如何?”
“國戰與我無關,隻爲私仇。敢與一戰否?”
“很好!願意奉陪。念你未曾亂殺無辜洩憤,敬你半壺烈酒,可盡飲!,”
名叫元召的青衫少年拔去木塞,一仰脖子,半壺清冽入喉,然後随手抛了過去。長安臨行之際,文君阿姐親自爲他裝入行囊,随之漂洋過海,既遇英雄,飲之可壯聲色也!
玄刀神接在手中,并沒有一絲的猶豫,一口氣喝的點滴不剩,仰天哈哈大笑。
“如此烈酒,真是痛快!今日一戰,生死毋論!可有遺願?”
“沒有!哦,不過,你如果有的話,可以對我說。”
“呵呵!那我倒是不客氣了。如果我落敗,請收青瓦山莊一個小弟子爲徒,唯此而已。”
“這樣的要求啊?……有些爲難呢。不過,看在你這麽坦誠的份兒上,答應你了。”
“君子一言既出!”
“絕無反悔!”
輕輕兩掌相擊,然後白衣青衫兩道人影倏然分開,磅礴的氣機蒸騰,四周殺意陡生,海上波瀾驟起……!
英雄本無類,睥睨劍與刀。烈酒共君飲,白刃不相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