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胭脂血,濃轉淡,紅塵染卻曉眉彎。
凝眸細看,掌心朱砂嫣然,婉若新點。
吻痕似傷痕,心字成灰各一半。
舊夢重溫,隻怕容顔老于昨天。
滿城煙沙,玲珑醉,白馬追不過流年。
當時初見,手相挽,并肩拂落,雪花紛紛亂。
深情負了光陰客,似如今,怎堪?風吹散!
北國大地上,雪花一片大似一片,飄飄灑灑,落在飛檐,落在枯樹,落在重重宮殿的中間,靜寂無聲,誰家庭院。
名叫楚玉的女子,就站在這宮殿的一角,失魂落魄的看着地上越來越多的雪花,眼眸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隻是一片灰白和慘淡。
她不記得曾經聽誰說過,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她把滾燙的心掏給了你,你卻用一把冰冷的刀割成了八瓣,并且把這種殘酷,去展示給全天下的人看。
因爲受家族的影響,她曾經最痛恨這種背叛。而今,她卻不得不去做這個自己痛恨的背叛者,親手去終結一段真摯的情誼,把那位皇後推下無底深淵。
在幾天前的某個黑夜中,那個一身白衣的影子,就站在她的面前,親口對她說出了即将要開始的計劃。那一刻,她感覺到很冷,身體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
“不能選别人嗎?爲什麽是她……皇後,她……她……。”
“她是最合适的人選!我早就跟你說過,要不然讓你這麽費盡心力的接近她幹什麽?”
“可是、可是……皇後很可憐的!”
“可憐?哈哈,楚玉,你要記住,未央宮中的所有人都是該死的!那個無賴皇帝的這些子孫,他們,不配擁有這個天下!”
“難道,非得用這麽狠毒的法子嗎?”
“是的!我們的目标,就是讓這些劉氏子弟,讓出他們本來不該擁有的東西。爲了這個目标,我們已經死去了那麽多人,那些先輩,舍生忘死,策劃了一場又一場隐殺和叛亂。可是陰差陽錯,讓姓劉的皇帝都幸運地躲過去了,時至今日,江山社稷還掌握在他們手中。不用非常之策,實在難以撼動!所以,就不要怨我們出此毒計了……。”
黑暗中的聲音很冷酷,他說的這些事,楚玉也都知道。他們門中的每一個子弟,在正式開始修習之前,都會有門中的前輩,爲他們詳細的講述那些先人的英勇事迹。
原來,在大漢開國至今六七十年的歲月裏,許多轟轟烈烈的大事件背後,都有這些先輩的身影藏在其中。
隻是,大漢越來越強盛了。而他們的人一代又一代的老去,卻始終撼不動這顆大樹的分毫。而今,這個重任,終于落到了他們的肩頭。這副擔子,太沉重了,楚玉感覺,自己就算是分擔一點點兒,也沉重的要喘不動氣了。
雪落輕薄,雕欄玉砌的重重宮殿都已經被覆蓋了一層。當這位南國女子擡起頭,看着碎瓊亂舞的蒼穹,祈求上蒼原諒她即将要去犯下的罪孽時候,幾千裏之外的大江之上,有一艘快船,正穿過飛雪蒼茫,順流直下,一日千裏。
經過改良好幾次之後的這種船,扯起滿帆,在江面之上飛速行進,速度驚人。立在船頭的元召,負手看着兩岸一閃而過逐漸遠去的崇山峻嶺,目光中含了深邃。
抛下大隊人馬而提前回程的元召,并沒有對張骞等人說起發生了什麽事。這些層面的事情,他們知道了反而有害無益。不過,大家從他的神态上,也都已看出有重要的事發生了,否則,他是不會如此急匆匆離開的。
“師父,真的會很嚴重嗎?需要你這麽急着往回趕。”
船上的人并不多,除了幾個掌船的大漢,跟着他一起回來的,就隻有趙遠和霍去病。此時依然是黑鷹軍裝束的霍去病把他肩頭雪拂落,站在他的身後,有些擔憂的問道。元召本來是讓她随着船隊慢行,在上面好好靜養休息的,但是她哪裏能待得住。
雪花落在臉上,有些冰涼,可是元召一點都沒有感覺冷。因爲,心中熱血,正如腳下江水翻騰。
“是的,很嚴重。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這次在未央宮中将要開始發生的事,将會是一切禍亂的源頭。處理不好的話,将會死很多人……。”
元召沒有回頭,他看着滔滔的江水,說出來的話非常肯定。身邊的這幾個人都是心腹,他說話并不需要顧忌。
霍去病撓了撓頭,她喜歡的是拔劍縱馬和聽師父的話,而這些燒腦筋的朝堂問題,她從來不太關心,也不喜歡去想明白。
“可是,我聽說的隻是未央宮中發現了不明身份男子而已……元哥兒,最多也就是抓個刺客嘛,難道說這背後還有許多隐情?”
說話的是趙遠。他第一時間接到來自未央宮中的密報後,憑着心中的敏感,覺得應該把這件事報給元召知道,這才不遠千裏而來迎上往回走的船隊。其實他心中倒是沒有把這件事想的太嚴重。
元召想了想,他覺得應該讓他們知道的再詳細一點了,這次多虧了趙遠來送信,他還能争取點時間提前回去,應該還能挽回一些東西。
“任何一個強大的國家或者是一個團體,最大最危險的敵人,不是來自外面的強敵,而是來自自己的内部。大漢四周的鄰國就算是都與大漢爲敵,那又怎麽樣?匈奴人再強悍,那也沒有什麽可怕的。慢慢來,隻要團結起來,堅定信心,總是能打敗他們的。可是如果在長安城内,在未央宮中,在帝國最核心的部位,發生了變亂,那樣的後果,将會比外敵入侵嚴重十倍、百倍!”
說到這裏,覺察到了自己語氣中的激動,看着眼前兩人驚愕的目光,他慢慢的平息了一下。
“你們要知道,我之所以不辭辛苦的去做一些事,并不是爲了哪一個人,也不是爲了……劉皇漢室。我們既然都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就要讓它盡可能變得更好一些,盡我們自己的能力,有多大力使多大力而已。這既是爲了我們自己,也是爲了我們的後人。所以,任何可能破壞這一局面的人和事,便都是我的敵人。這條路,你們,願意跟随我一起嗎?”
“師父!小冰兒不會去想那麽多了,反正你走到哪兒都别丢下我就是。嘻嘻!”
亂花飛舞中,綻顔一笑,着男裝的少女已經初顯飒爽英華。
而額角有一道淺淺刀疤的男子,也随着笑了笑,沒有說什麽豪言壯語,隻是把别在腰後的一根竹笛抽出來,試了試音。
“不管到了什麽時候,當初的梵雪樓都是我們共同的家,我們所有人都會一直跟在你身後的。這根竹笛,還是那年你做給我的呢。呵呵,今日江上雪景正好,元哥兒倒不妨吹奏一曲,且來聽聽,如何?”
元召哈哈大笑,這位被他私下裏稱爲“小馬哥”的英俊青年,卻是個音樂愛好者。雖然每次開玩笑這麽叫他,趙遠總是一臉懵懂的樣子。
來到大漢朝這幾年,結識了這麽多有真情意的人,有這些,就足夠了!
元召很明白,如果他這次開始參與到宮中争鬥,那麽,以後将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惹上身來。因爲他早就有一種預感,在這些看似偶然發生的事件背後,有一股龐大的勢力在暗中操縱着。那股力量很強大,強大到貫穿了整個西漢王朝的曆史,終于把這個國家拖向了滅亡!
而這一切的開端,也許就是從現在這次不起眼兒的刺客事件開始的。随之而來的巫蠱之禍,持續了皇帝劉徹的餘生歲月。巫蠱,就如同一顆最毒的種子,深深地根植在了未央宮中,流毒再也難以除盡。
前後爲之殉葬的,将會是兩位皇後,一位太子以及皇室的其他十幾個子女,還有幾十個個丞相、将軍、朝堂大臣,無數的将士平民生命……!
這将會是一場不亞于戰場拼殺的戰鬥,自己有能力去把這惡之花在它還未綻放的時候就扼殺嗎?元召接過了趙遠手中的竹笛,看了一眼江水與峭壁激起的波浪。
我自來時,孑然一身,天意弄人,雖萬千艱難險阻,又何足畏哉!
風雪中,清越的笛音破開迷霧,響徹天地。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飛花龍馬白,碧血丹心照!
英明神武的皇帝劉徹,現在還并沒有取得那些榮耀四海的功勳,他現在,也還不具備那種天下歸漢的胸襟。他沒有元召看透迷霧的那雙眼睛,因此,當他把天子劍摘下來親自握在手中的時候,心中的憤懑已經使他想要殺人。
“韓嫣!诏李敢、杜周随朕來,去椒房殿!皇後……如果你真的做了對不起朕的事……!”
韓嫣臉色煞白,他連忙答應着往宮殿外走的時候,腿肚子都有些發抖。皇帝是什麽樣的性情,他作爲從少年時代就跟随在身邊的人,比誰都清楚。
皇帝這次是真的動怒了啊,未央宮,大變将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