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皇宮,在黔首百姓眼中自是籠罩着神秘與威嚴。
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的梵雪樓衆人都顯得有些拘謹,小心翼翼的聽從着宮内侍官的安排。
這是一處不知名的小院子,有些偏僻,他們就被安置在這兒。那慶松副總管随後跟來看過一次,囑咐了幾句不可随意走動有事會來通知之類的話,然後自去交差忙碌了。
隻剩了自己人後,大家都有些興奮起來。互相議論着這一路上看到的皇宮風景,雖然各處都有羽林軍士卒布崗守衛,不能随便去看,但總算都是進過一次未央宮的人了,往後的日子就有的說了。
擡頭看着四角灰色天空的元召不免有些無聊,他本來是因爲好奇這漢朝的未央宮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才跟了來開開眼的。一見之下,不過爾爾。無論格局還是規模比起後世的北京紫禁城差遠了。
要在這兒呆上三天呢!無事可幹啊……早知道就不來了。
隻是他的這種情緒并沒有保持多久。因爲,快到傍晚時分,一個他預料中的人來了。
衛青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後閃出的是頭束小号紫金冠、一身青緞錦袍的小公子劉琚,他帶了滿臉的喜悅看着站在院子中假山石旁的元召 ……。
暮色蒼茫,夜晚又快來到了。蘇靈芝感覺梵雪樓今天太單調了,一如她落寞的心情。
蘇夫人和元召他們去皇宮了,聽說要三天後才能回來。那個會寫字的有趣布衣先生也有事出門了。那個很親熱的叫自己靈芝姐的餘丹今天也沒有來。
靈芝在二樓欄杆上,擡頭見東邊天上有半彎月亮漸漸發出光亮來。又回頭看了看今天陪了自己一天的小冰兒,那小姑娘似是累了,已經在打瞌睡起來。
晚涼天淨,年華美好,豆蔻初開的少女卻已經有了心事。
她微微歎了口氣,取出元召做給她的那根竹笛,玉指輕點,按宮引律,婉轉的音調響起在甯靜的庭院中。
在傍着樓角的那幾棵桂樹掩映下,少年崔弘靜靜地躺在其中的樹杈上,樹蔭濃密,外人自是看不到他。
他閉着眼睛,默默體味那竹笛特有的清音,心底一片平淡柔和。
在梵雪樓度過的這段時光,平靜安甯,在他十二歲的短暫生命裏,除了跟随爺爺打獵的那些歡樂,就是在這兒的時間最值得珍惜了!
這幾天,胸中那股因爲仇恨而産生的戾氣似乎也消減了許多。如果……以後有機會過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大小姐吹的這支曲子真好聽!他知道這些都是元召教給她的。崔弘對這些倒沒有什麽興趣,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求元召教自己那些厲害的功夫……可是,一直沒有機會,他不知道怎麽去說,也未想好怎麽去求他。
蓦然,一陣風吹動樹葉,他的心中毫無預兆地湧起一種警覺。
耳目靈敏、微察動聽,這是他從小跟爺爺在密林裏捕獵練就的一種本領。
少年睜大了眼睛,心裏怦怦跳起來。透過樹葉縫隙,他看到有黑影開始探出牆頭,悄無聲息的縱身躍進院子裏來!
一個、兩個……大約有二三十個遍身黑衣的人片刻的功夫,都進到梵雪樓後院裏了。
崔弘并沒有學過什麽武藝,他有的隻是堅韌的性格和身手敏捷而已。但他從這些人縱越之間的敏捷,也能看出他們都是高手!
他不知道這些人要幹什麽,他的心裏其實是有些害怕的,很想大聲喊在二樓的靈芝讓她趕緊跑,可是隔的太遠了,她不會聽見。等到自己從樹上下去,也肯定已經來不及了。
那些黑衣人明顯是訓練有素,落地之後,有人打了幾個手勢,分成了幾股,各自尋目标而去。
蘇靈芝的心裏在想元召這會兒幹什麽。平時打鬧慣了,他一時不在,竟是如此不習慣!
她今晚吹的這首曲子叫《相思曲》,是元召上次剛教給她的。少女雖然還不明白什麽是相思,可是她非常喜歡這首婉轉纏綿的曲調!
一曲将完,心裏似有某種東西被觸動,小小的傷感,靈芝正沉浸其中,忽聽身後小冰兒驚叫一聲。
“靈芝姐小心!啊……。”
她急忙回頭去看時,有幾道黑色身影掠過身旁,還未及反應,隻覺得有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的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靈芝驚恐地掙紮幾下,漸漸沒了力氣,手中竹笛掉落在樓闆上。她最後昏迷過去之前,耳邊聽到的是小冰兒與人厮打和尖叫的聲音……。
趙遠馬七宋九都是被分别偷襲的。雖然也奮力打鬥一翻,但這次來的都是高手,寡不敵衆,不到一刻鍾工夫,俱已被擒。
三人都受了幾處傷,被反綁起來,推擁到院子裏。待到逐漸看明白眼前形勢,三個人都心底一沉。
院中黑衣人都聚集起來,有人從樓角摘下燈籠,提将過來。隻見靈芝和那小姑娘冰兒也被幾個黑衣人從樓上提了下來,連同捆着的小胖子馬小奇放到一處。
趙遠不顧身上的傷口,憤怒的掙紮着,怒喝道:“你們把大小姐怎麽了?你們這些混蛋!”馬七宋九也大聲喝罵着。隻是手腳被捆得結實,掙脫不得,免不了又被拳打腳踢一頓。
其實他們心中已經有幾分猜測,兩個多月前的那批人也曾經闖入梵雪樓,隻是那時他們提前有所察覺,把蘇夫人和靈芝轉移到城外去了。
可是今天,他們的主心骨武藝最高的錢掌櫃卻不在。
三人喘息片刻,在燈籠的光照之下,認出了幾張舊年同門的臉孔。
“果然是你們! 你們這些爲虎作伥的敗類!”
“朱由!你這混蛋,你還有臉來面對大小姐和夫人?!”
“你們若敢傷害靈芝一根寒毛,就把你們碎屍萬段!”
朱由走到近前,看看被按在地上的三人那滿是血污的臉,不由冷笑一聲。
“你們幾個才是幫中的叛徒!當初和你們的師父執迷不悟,護着那母子遺孽出逃,苟活了這些年。如今那老東西也死了,看誰還能護着你們!”
“呸!你這畜生!老幫主當初那般對你們幾兄弟,你們卻恩将仇報勾結外人,害死他老人家,如今連這僅有的獨苗也不放過,靈芝可是你的侄女!你你你……!”
馬七一口帶血的唾沫噴到他身上,破口大罵起來。
旁邊一人大怒,舉刀正要剁下來,朱由卻喝止了他。“不要在這兒殺人!這幾天城裏風聲緊,如果發現了屍體,長安府衙一定會徹查的。且先帶回去,交給林幫主發落吧。”
說完後他一揮手,幾個黑衣人用刀柄把三人打暈過去,連同靈芝、小冰兒、小胖子那三個孩子夾持着,從後院門而出,一行人消失在黑暗中。
又過了一會兒,見四周再無動靜,崔弘悄悄的從桂樹上下來,他的心裏慌得很,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剛才他很想從樹上跳下去救人,可是理智告訴他,那樣無濟于事,隻是去送死罷了。
崔弘想了想,繞過空蕩的院子,飛快的跑到樓上,從自己包裹裏找出一把匕首藏在懷裏,經過欄杆處時,發現靈芝的竹笛掉落在地闆上,他順手撿了起來插在腰後。
黑暗中略微辨别了一下剛才那些人離去的方向,少年如機警的猴子一般,悄悄的跟了下去。
行不多遠,果然發現了那行人的蹤迹,崔弘潛蹤匿迹,遠遠的跟着。七拐八轉的繞過幾條街巷,他們在一處普通的院落前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就全部進到其中消失不見了。
崔弘把路徑地點暗暗記在心中,然後飛快地向朱雀大街跑去。現在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也許隻有找到元召,那個神秘的孩子,他才能救回這些人吧!”
崔弘的心裏對能不能找到元召并沒有把握,他隻知道他們幾人進了未央宮,而且他隻知道未央宮的大體位置。
他也不知道被抓走的人這會兒還是不是活着,他的心裏又湧上了曾經目睹匈奴人屠了他的家鄉時的那種憤怒!全身的熱血都沸騰起來!
空曠的黑夜中,在距離未央宮将近四五十裏遠的地方,一個少年把身上的累贅都扔掉在地上,赤着胳膊咬着牙向目的地開始了奔跑!
“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未央宮西片的偏僻小院中,這會兒,元召正靜靜坐在那小小假山上想事情。
慶松副總管人還是不錯的,派人給他們送來的晚飯還算可口,幾個人吃得很滿意。
閑談一陣後,蘇紅雲回到自己房間休息去了。錢掌櫃與侯五兩人卻對這次入宮的事很是重視。怕這幾天會出什麽差錯,又去對那些器具什麽的檢查一遍去。
元召想起早些時侯,那小公子劉琚突然來到兒,蘇紅雲不免吃了一驚,她認出來這正是在長樂塬上認識的那個孩子。
當時還以爲他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孩子去遊玩的,沒想到……他竟然是皇子!
錢掌櫃和侯五也很吃驚,看到衛青和那小皇子對元召的親熱态度,幾個人隐約有些明白這次爲什麽能進得宮來了。每個人的心裏對元召的感覺自是又有所不同。
元召卻并沒有想太多,隻是他能感覺到那小皇子對自己的親熱是發自内心的。不免心裏有些苦笑,沾惹了這倒黴孩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元召自然知道他的曆史結局,這家夥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弄得,竟然和他皇帝老爹幹起架來,失敗身死以後,拉了一批倒黴鬼陪葬,從宰相到将軍……最後連他的皇後娘衛子夫也搭上了。
“這一家子啊,亂七八糟的事太多。唉!還是少搭理爲妙。”坐在假山石上的元召自言自語胡思亂想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