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蹲在地上不滿得看着兩個大人吃得滿嘴油膩的樣子,手裏恨恨的用小刀收拾着剩餘的那些魚兒,人家哪裏胖了嗎?讓我少吃點!隻是,元哥兒烤出來的那香味兒太他媽香了!小胖子隻覺得自己嘴角又有饞涎要流出來了,心裏的怨念不禁又多了幾分。
蘇紅雲和靈芝在笑呵呵的看着,慢條斯理的小口吃着木盤中的烤魚,偶爾打打下手。元召郁悶的聽着變身好奇寶寶的趙遠宋九的唠叨,不明白漢朝人在吃食方面怎麽這麽弱智的,什麽?魚隻會燴?肉隻會煮?野菜也隻會災年蒸了果腹?元召聽得一陣陣翻白眼,怪不得這兩人放下魚,又一人捧了一大塊烤好的獐子肉兩眼放光的啃着,也不怕燙了舌頭!
呃?蘇夫人和靈芝好象吃的也不很斯文,又看了看滿臉怨念的小胖子,拍了拍他頭:“等着,一會兒那個才是美味!馬上就熟了。”
馬小奇聞聽此言,立刻來了精神!元哥兒說的還有錯嗎?肯定超級好吃!馬上扔了手中活計,屁颠屁颠兒的跟了元召向那邊的竈鍋走去。
元召隔了老遠就聞到了鍋中透出來的那股香醇,隻是還沒來的及開鍋,呼啦啦圍過來這群人是怎麽回事?有人牽了牽他衣角,嗯,認識,是河邊遇到的那個錦衣小公子,後面跟了笑咪咪的護衛頭領,還有那群打手甲乙丙丁等。
隻見那孩子用手擦了擦嘴角,喏喏問道:“大哥哥,你們這邊做的食物好香啊!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元召呵呵一笑:“等着啊!一會兒給你吃好東西。”掃了一眼他那幫跟從,一面轉身心下暗自得意,小小燒烤算什麽好吃的東西了,今天就讓你們這群土包子見識下清蒸大閘蟹的魅力。
他把那鍋木蓋掀開,待蒸汽散盡,隻見蒸籠之上密密排列着的那些螃蟹早已經遍體紅透,一股濃郁的鮮香被風一吹随四周飄散開,衆人聞到香味都圍攏過來,好奇的看着這些外形醜陋的家夥,心下疑惑這能吃嗎?
元召微微一笑,拿木夾撿個大個的出來,剛要動手,看到一邊的小胖子在不住的咽着唾沫,遂順手遞到他面前,心裏笑說這史上第一個吃螃蟹的榮譽就讓給你了!馬小奇卻有點手足無措無法下口的樣子,元召幫他把蟹蓋揭開,自己又拿了一個,嗬!滿滿黃澄澄的蟹黃,小胖子吃了第一口就再也停不下了,飛快的學着元召的手法大嚼起來。
元召又撿了幾個送給靈芝和蘇紅雲,卻并不自己拿給那小公子,隻是笑了笑,朝他身後擺擺手:“嗯,如果想吃的話,都自己過來拿吧。”
那被小公子稱呼舅舅的男子倒是一愣,心裏暗歎:“這孩子小小年紀,倒頗通規矩,看來早已看出小主子身份尊貴,故而不肯逾越,心智倒是不簡單。”
他面露微笑,沖早已急不可耐朝他張望的小公子點點頭,上前一步道聲叨擾,拿起螃蟹如法炮制,把蟹蓋揭開,取出一把光閃閃小銀叉微微托起一小叉蟹黃,見黃嫩異常味香誘人,也不禁贊歎,稍傾見銀叉并無異樣,遂遞給小公子,這孩子見别人吃得香早等不急,接過來一口吞下,隻覺舌尖滑膩濃香,回味之間,平生美味竟以此爲最!
他們這幫人在不遠處也搭建了一座休息的帳蓬,當下早有人去把幾隻野兔黃羊之類的獵物提過來,竟然還有兩隻酒嚢,那高大男子略一拱手微微一笑:“既蒙讨撓,無以爲報,區區野味請收下。”
這邊趙遠上前一步,也緝手代蘇夫人回道:“吃食之物爾,不敢求報。”
對方卻不置可否,隻是擺了擺手示意手下人放到旁邊,轉身饒有興味的看着元召說道:“這位小哥兒的炙肉手段倒是特别,觀其色嗅其香已使人垂誕,喔,在下衛青,就此相逢即是有緣,不知能不能讓我手下的這些兄弟也嘗嘗此種别緻美味呢?呵呵”。
元召翻個白眼,一幫大漢也這麽嘴饞,我哪有工夫伺候你們?忽然腦際亮光一閃,什麽什麽?衛青?你的名字叫衛青?那人聽他語氣異樣,心下奇怪,自己隻是建章宮中的普通侍衛而已,難道這孩子曾見過自己嗎?元召笑容古怪,表示從來沒認識過他!隻是态度熱情了許多,招呼大家都坐在一起,又烤上一隻黃羊,趙遠和宋九見這幾人性情直爽,倒是彼此相熟的很快。
此際秋深,長樂塬上風爽天高,長草起伏白雲過隙,衆人圍坐氈席之上,幾杯烈酒,烤肉炙香,蟹肥黃嫩,雖是初次相逢但當此境地卻是相談甚契。元召隻管在那邊忙活着,靈芝和小胖奔前忙後嘻嘻哈哈的打着下手,後來那小公子看得有趣,也不管手上的吃食了,隻在這邊好奇的問東問西,幫着添柴旺火什麽的,雖然那一身錦袍弄了個烏漆抹黑,卻是興高彩烈不亦樂乎。那幾個跟随覺得不妥,正要上前,名叫衛青的男子擺了擺手,諸人随之不再多說。
蘇夫人在旁邊看着幾個孩子的溫馨熱鬧,臉上笑吟吟地,似乎心底的郁傷也減輕了許多。
一幫人吃得滿嘴滿手的油膩,不住口的誇贊元召的手藝,幾口劣酒入喉,逐漸熱絡起來,兩邊略通名姓,除了那大高個衛青外,其餘幾人分别叫公孫敖、陳甲、孫乙、…反正元召也沒想記清,倒是趙遠和他們聊得十分投機,想來他們也認爲這外形硬朗的帥哥是個漢子吧。
至于那個小公子,諸人介紹時隻說是自家小少爺,都呼其爲琚公子。元召隻嗯嗯的不住點頭,心裏隐約猜測知道這些人的來曆,倒也并不想和他們有太多交集。
那琚公子小孩兒心性自是看不出他的冷淡,隻是圍繞旁邊問這問那的,十分好奇寶寶似的,提出的問題倒有多半被好爲人師的蘇靈芝代爲搶答了。
此時長樂塬上遠近人流如織,俱是踏秋祈福之人,隔着他們不遠之處也有幾座涼棚,當中設了蘆席矮幾,有十幾人在座高談闊論。
内外有不少随從侍立伺候,看陣勢當是官宦富貴人家,主位之上一人居中而坐,長臉黑須,面容威嚴,下列環座幾人,有做文雅書生打扮,也有兩三人相貌魁梧,舉手投足間是厮殺漢的做派,不知什麽來頭。每人面前的幾上擺着簡單的杯盞肴酒,幾個人起先不知道在議論什麽,後來好像因爲某件事起了争執,聲音漸漸大了起來。這邊隐隐聽得幾句,:“…野蠻兇殘…可憐我邊民,…殺戮…”!然後那幾個文人模樣的引經據典不知說了什麽話,随後隻聽的“啪”得掌拍桌案聲響起,一個粗豪聲音中帶了憤怒高聲喝道:“當朝者難道皆是軟骨頭嗎?怕這怕那的!吾大漢子民不如豬狗?!就任其屠戮?”元召瞥眼見衛青幾人神情微動,側臉向那邊望去,隻見一個雄壯身影背身而立,布袍葛衣,看不清神情相貌,隻聽的語氣十分激動:“想那五百戍卒,俱是吾關中子弟,離家之日,音容尚晰,可曾想到會埋骨北荒!難道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如沙塵湮滅…?”說道後來聲音竟幾近嘶咽。
這邊衆人聽得一會兒,逐漸聽的明白,原來自入秋以來,北地邊關已經安甯了兩三年的局面又被匈奴人的鐵蹄踏碎,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五六處煙塵風起,戍卒喋血邊民流離,雁門關外這幾年由流民開荒生聚而成的幾個村堡已被劫掠一空,來往商賈開展邊貿的兩處集市早已不複人煙,匈奴人的入侵更有愈演愈烈之勢。邊關守将未得诏令,倉促之間隻得一邊收攏四野難民固城據守,一面派紅翎信使急報朝廷請示軍略。這幾日朝堂之上便爲此事争論不休,是戰是和一時未有定論。
蘇夫人趙遠等人自是不知其詳,衛青諸人也是隐隐略知其事,雖知匈奴寇邊,并不知道其中這許多慘事,此時聽到那雄壯大漢說起匈奴人的兇殘之處,掠财殺人無算,家園燒成白地,屠戮無分老壯男女,就連幾歲的孩童也不放過,竟拖于馬尾縱橫直馳取樂,哀嚎遍野,虐如彘犬,最後肉皆糜盡,隻剩血骨嶙峋……!
說道激憤之處,偌大的漢子已是虎目含淚眼呲欲裂,與聞之輩滿帳唏噓發指沖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