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不見陸瑾康回應,蘇雲朵略感忐忑,仰頭卻見陸瑾康臉上神色不明,眼底情緒更是晦暗莫深,心裏不由一個“咯噔”。
她本就是個聰明人,心裏瞬間就有了猜測, 暗惱自己又忘記了這裏皇權至上。
戰馬涉及到軍隊,鎮國公府權力滔天,就算聖上如今尚未生出忌憚之心,誰又能保證聖上永遠如今日這般信任鎮國公府?
若自己真的貿貿然買地養戰馬,那可真是在給鎮國公府招禍!
算了,還是在庸城附近買些地來種糧吧,就買庸城附近的地吧。
庸城附近有成片成片的荒地,按陸名揚的描述,這些荒地原本都是良田,目前地價很低,隻要有心開墾必有收獲。
想通這些,蘇雲朵赧然一笑道:“養馬還是算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買塊草地,咱養些牛羊駱駝這些個大牲口,夫君覺得如何?”
面對蘇雲朵的善解人意,陸瑾康緊了緊摟着蘇雲朵纖腰的大手,既然蘇雲朵想養馬,那就讓她養,不過是多費點手續。
隻要将各種手續辦全了,又有聖上的親筆旨意,就成了替朝廷養馬,就算蘇雲朵從中賺錢,賺的也隻是辛苦錢!
東淩國自然也有馬場,不過規模都不大,養的基本都是用于拉人拉貨的普通腳力馬。
東淩國的戰馬或是高價從鄰國走私或是從戰場上繳獲,數量十分有限。
事實上自聖上登基以來一直在尋找合适的馬場和願意爲朝廷養馬的人, 爲東淩國建個飼養戰馬的馬場,卻因爲各種原因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人。
維持一個馬場的正常運轉需要大筆資金,這倒不是難事,東淩國有錢的人不在少數,隻是既然是戰馬,養成之後自然隻能賣于朝廷。
這樣一來必不可能有的利潤高,甚至還有賠本的可能性。
聖上擴大騎兵規模的心願,因爲沒有合适草場,又沒找到合适的人,始終不得如願,這幾乎已經是聖上的一塊心病。
如今鳳凰城和勃泥城成了東淩國的土地,東淩國也就有了自己的大片草場。
草場有了,如今就缺少的就是一個願意爲朝廷辦這個馬場的人。
在蘇雲朵說出開具馬場之前,陸瑾康就算有過這樣的想法,轉念之間都被他自己給否決了。在陸瑾康想來,這個馬場鎮國公府能不沾還是不沾的好。
不過既然蘇雲朵有這樣的想法,那麽也沒什麽沾不得的!
清者自清,鎮國公府站得正立得穩,隻要東淩國能夠強盛,就算受點委屈又如何?
蘇雲朵本就是個謹慎的人,又怎會爲鎮國公府招禍,再說他陸瑾康也不是吃素的,難不成他還護不住自己的女人?
有人願意自己拿錢出來辦馬場養戰馬,聖上隻怕求之不得呢。
不過這事自然需得謹慎,在沒有眉目之前,還是先不告訴蘇雲朵,總需與陸名揚商議出個章程來再說。
嗯,最好是得了陸名揚點頭,再與聖上商議妥當這個馬場的章程,再告訴蘇雲朵也不遲。
陸瑾康接下來的動作很快,不過半月時間,就将一份聖上親筆,蓋着禦印的馬場開辦文書就放到了蘇雲朵的案上。
“禦建馬場?”蘇雲朵拿起文書,隻看了一眼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陸瑾康。
陸瑾康這才一五一十地将這事細細說于蘇雲朵聽。
雖然說服陸名揚花陸瑾康不少口舌,聖上面前卻毫不費功夫。
當然陸瑾康并沒有直接與聖上談這件事,他多了點心眼。
取得陸名揚同意之後,連續幾日在聖上面前露出心不在焉的神色。
他在聖上面前極少露出這般神色,如此反常自然很快引起聖上注意。
聖上對陸瑾康一向當自己的子侄看待,少不得要問問到底爲何如此。
陸瑾康露出一付不願意多談的表情,他越是如此越讓聖上非剖根究底不可。
一來二去,聖上自然問出了原由。
原來是因爲蘇雲朵想在勃泥城附近買一塊草地辦牲口養殖場,陸瑾康卻覺得不妥。
雖說蘇雲朵在楊家集有個不大不小的養殖場,手中也有懂得養殖的人手,可到底勃泥城離京城太遠,氣候與京城相去很大,隻怕蘇雲朵手下的那點養殖經驗壓根就應付不來北方寒冷的氣候,到時賠本事小,蘇雲朵還得白操許多心!
聖上聽了陸瑾康的意思,開始的時候并不覺得有什麽,看着一臉無奈的陸瑾康打趣道:“聽你這話的意思,哪裏是怕賠本,壓根就是不想你媳婦操心!”
陸瑾康臉上微僵:“就算勃泥城那邊的草再肥,她也不過就是養牛養羊,最多就是養些駱駝,她要想養哪裏不好養,非要去遙遠的勃泥城?”
陸瑾康這話一出,聖上可就咂摸出些意思來了。
原以爲隻是小夫妻因爲投資意見不統一而鬧點别扭,這會兒聖上卻仿佛看到了一匹匹戰馬正向他騰騰而來,心裏竊喜不已。
聖上何待精明,更因一直在尋找開辦戰馬飼養場的契機,就算雖說陸瑾康始終隻說蘇雲朵想在勃泥山下買塊草地建個大牲口的養殖,其間陸瑾康始終沒提“馬”,卻讓聖上從中看到了希望,自然不會放過這大好的機會。
既然蘇雲朵養的是大牲口,那麽怎麽能缺了馬這種大牲口呢!
聖上當即以免費劃一塊最肥最好最合适開設養殖場的草場給蘇雲朵爲條件,請陸瑾康務必說服蘇雲朵替朝廷試養戰馬。
陸瑾康露出一個爲難的笑容,明确說明蘇雲朵隻想養牛羊駱駝這些大牲口,什麽馬都不打算不養,再别說是戰馬這種牲口。
聖上哪裏會不明白陸瑾康這話的意思,這自然是怕給鎮國公府招禍。
聖上正打算說些什麽,陸瑾康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道:“祖父也不贊同去勃泥城買草地辦養殖場,倒是建議在庸城那一帶買些荒地開墾出來種糧。”
聖上盯着陸瑾康看了一眼,垂眸考慮良久,這才道出自己的計劃。
陸瑾康似乎被聖上給驚着了,睜開眼睛直搖頭:“不妥不妥,這不是将我鎮國公府置于烈火上烹嘛!”
這些年總有官員提醒聖上是時候收一收鎮國公府的權勢,萬不可讓鎮國公府功高蓋主。
作爲帝皇聖上自然比誰都清楚功高蓋主的弊端和危害,可他就是相信鎮國公府,而且鎮國公府也始終沒讓他失望,不但牢牢地守住了北邊疆,去年更是讓東淩國擴大了疆土。
鎮國公府是東淩國的守護神,也是他作爲帝皇的倚仗,自然不能寒了鎮國公府一系戰将的心,又豈會昏聩地聽信讒言?
此刻聖上自己聽出陸瑾康話中的意思,無法是擔心有人借機栽髒陷害,給他找麻煩更給鎮國公府招禍。
隻是陸瑾康和鎮國公府豈會前怕虎後怕狼,聖上自是不相信的。
聖上更明白陸瑾康這幾日的心不在焉不過是要引出後面一連串的話題罷了,心裏自是又好氣又好笑,似笑非笑地看着陸瑾康道:“這世上居然還會有你怕的事情?!”
陸瑾康臉色一正,難得地對着禦座上的聖上抱拳恭敬行了一禮道:“微臣也是人,是人總有自己怕的事情。”
這一日君臣二人在禦書房開誠布公地談了差不多兩個時辰,既然大家都有心要辦好這個養殖場,自然一拍即合,當日就議出了一個初步的方案。
此刻這個初步的方案正被蘇雲朵拿在手上。
見蘇雲朵隻說了“禦建馬場”四個字,眉頭就皺成了一團,陸瑾康即知她心裏隻怕是不願意的,事實上聖上提到這個名時,他心裏也是有些看法,隻是看着聖上興緻勃勃的模樣,反對的話有些說不出口。
這會兒見蘇雲朵明顯不太樂意,陸瑾康當即就道:“這是聖上的意思,若是覺得不妥,我再與聖上談,或者你自己進宮與聖上面談。”
“進宮與聖上面談?還是算了!”蘇雲朵微愣了愣,片刻之後搖頭表示反對:“我先看看這份方案再說。”
“行。”陸瑾康點了點頭,思忖片刻又道:“你索性将自己的想法寫下來,待後日我去宮裏當差遞給聖上便是。”
聖上給馬場定名爲“禦建馬場”自然有其内涵,雖說有聖上的私心,卻也有保護鎮國公府和蘇雲朵的意思。
但是真的冠上“禦建”二字,隻怕也是對蘇雲朵的一種約束,就算馬場在蘇雲朵名下,蘇雲朵辦起事來隻怕也會束手束腳。
接下來的日子,爲了這個養殖場,蘇雲朵與聖上之間展開了一場拉鋸戰,最終蘇雲朵還是不得不進宮與聖上面談。
這場面談雖說依然略有分歧,最終的結果卻讓雙方都十分滿意。
聖上免費将勃泥山下所有适合放牧的三百多傾草場全部劃歸于蘇雲朵名下,差不多占了東淩國新占土地的四分之一,同時聖上還從善如流地放棄了以“禦建馬場”命名整個養殖場。
不過聖上還是賜了蘇雲朵一塊親筆提寫的牌匾,上面書的就是“禦建馬場”這四個大字。
雖說這個養殖場不再是“禦建馬場”,這塊牌匾卻能替蘇雲朵擋去許多風霜,就算聖上不給,陸瑾康也會設法将這塊牌匾讨到手,待養殖場建成,這塊牌匾将會懸挂于養殖場内專門開辟的戰馬養殖區。
聖上如此上道,蘇雲朵自然投桃報李,承諾養殖場所有戰馬全部供給朝廷,由兵部統一分配。
雖說草場肥美,雖說蘇雲朵手中有錢,可是一個新成立的養殖場,卻不是說向朝廷供馬就能供馬的,蘇雲朵與朝廷簽下的協議是兩年後開始向朝廷供馬,從第一年的兩百匹成年戰馬逐年提升,至第五年即升到每年千匹,爾後雖說穩定在匹之數,卻也答應了聖上所求自然是越多越好。
這讓陸瑾康憂心不已,覺得蘇雲朵這個口開個太大。
蘇雲朵自然明白這個難度有些大,無論是對她個人還是對養殖場都是極大的考驗,但是她更明白,這是必須的,否則如何對得起那諾大個草場?
事情定下來之後,蘇雲朵立馬召集手下所有可用的人手,隻是蘇雲朵手中可用的人手到底有限,少不得向陸名揚和陸瑾康要些人手來使喚。
陸名揚在北邊城數十年,又是曾經的鎮國公,手中能人無數,自然不缺會養馬的能人。
隻是這些人留在陸名揚身邊的并不多,大多數分散在東淩國各地。
自從得知蘇雲朵有意去勃泥城開辦養殖場,陸名揚雖說開始的時候并不太贊同,卻也提前進行了準備,在蘇雲朵與聖上還在進行拉鋸戰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着手爲蘇雲朵解決人手問題,這不,前幾日已陸續有人來鎮國公府報到了。
陸瑾康這邊也沒有閑着,他一方面或替蘇雲朵與聖上面談,或陪蘇雲朵進宮親自與聖上商議,一方面也在調配人手。
蘇雲朵還沒開口向他們要人呢,這兩人已經将人送到了她的面前,這讓蘇雲朵十分感動。
除了京城附近和原本留在鎮國公府的這部分人手以及從南方來京城到鎮國公府報道的人手之外,陸名揚手中的能人更多的是在北方。
據說給蘇雲朵的人手中,還有人甚至已經在北邊辦起了小牧場,不過在收到陸名揚的信之後卻毅然将手中的牧場交給了他人管理,自己卻已經先一步與其他人彙合趕往勃泥城開始着手替蘇雲朵籌建養殖場。
蘇雲朵是既感動又有些擔心,這個養殖場也不過隻是她心裏的一個方案而已,甚至暫時都沒有可能親自前往勃泥城看上一眼,陸名揚的人卻已經身在草場開始籌建了,這樣真的好嗎?
“康哥兒媳婦無需擔心。他們都是經年的老人,跟在我身邊多年,都是極能幹也極忠誠之人。你隻需做好這個……牧場的規劃方案,隻需将方案和你準備的資金在交給他們,他們自會按你的要求去辦,必不會讓你失望。”陸名揚一眼看出蘇雲朵在擔心些什麽,樂呵呵地指着底下站着的幾個人道。
“請世子夫人放心,屬下等定不負老國公和世子爺、世子夫人的重托!”陸名揚話音剛落,幾個中年漢子抱拳齊聲道,雖說人不多,依然很有些氣勢如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