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最後的大招之前，老爺子又先問出了一個問題：“你很想把湘水縣酒廠買下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老爺子發現，吳小正這小子，确實打得一手好算盤，很多事情，如果沒有一點利益誘惑，他還會端着，不肯掏真材實料。
老爺子對此也無可奈何。
一來，這小子不是自己的親孫子、親外甥，自己不能用勢壓他，壓他也未必有效果。
二來，這小子還這麽年輕，自己雖然是在不恥下問，但總不能去計較一個小屁孩的态度。
殊不知，吳小正這是故意的。
如他現在隻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學生，那面對老爺子的不恥下問，他完全可以有什麽就說什麽，不用有任何顧忌，哪怕說錯了也無妨。
但他不是。
他現在是一家民營企業的老闆，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吳大廚的利益。
做企業的，最顧忌的就是和體制内的某人有糾纏不清的關系，就算老爺子給他的感覺很好，但他也不得不防一防，他不想吳大廚烙上老爺子一系的烙印。
此外，一旦自己在老爺子面前有問必答，他就會習慣這種模式，一有問題就來找自己，那自己就會更加和老爺子牽扯不清。
這不是吳小正所想要的。
他覺得，跟老爺子的關系，保持那種若即若離的關系就足夠了。
基于這些考慮，吳小正才故意裝出一副無利不起早的商人面孔。
對于老爺子的這個問題，他敏感地覺得是好事，但他又一次擺出了商人的謹慎姿态：“哦，條件合适的話，要也行。條件不合适的話，那就不要。”
老爺子差點被氣哭。
他好不容易醞釀了一個大招，卻被這小子一句話給破了。
“爲啥這麽說？”
吳小正大言不慚地回道：“湘水縣最有價值的就是那些原漿酒陳釀，現在那些已經被我買下來了。剩下這個酒廠，要不要都無所謂了，這樣的中小型酒廠，到處都是，我想要的話哪裏都能買到，新建一家也不難。”
老爺子真的被這小子的直接給驚呆了。
他訓斥道：“你占了酒廠的大便宜，還好意思這樣大言不慚。”
吳小正才不怵，他立即回道：“怎麽成了我占便宜呢？我不要的話，那些原漿酒早被酒廠當工資抵扣給職工了，職工還不樂意要，我買下來，是幫了酒廠大忙好吧，我還給了個溢出價呢！”
老爺子無言以對。
一塊翡翠，放在不識貨的人手裏，就隻能當破石頭賣，隻有真正識貨的人，才能讓其重新煥發出光芒。
他放棄了跟這小子争對錯的想法，直接說道：“你以湘水縣酒廠爲例子，給我講講國企改制的事。”
國有企業改制，是指國有獨資企業、國有獨資公司及國有控股企業，改制爲國有資本控股、相對控股、參股和不設置國有資本的公司制企業、股份合作制企業或中外合資企業。
即改變原有國有企業的體制和經營方式，以便适應于市場經濟的發展。
國企改制這個概念，在這個年代還是一個新鮮事，而老爺子之所以瞄上這一點，是因爲吳小正當初在打酒廠主意時，就比較深入地提過這個概念。
吳小正又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他是被老爺子的膽子所吓的，但他又不得不佩服老爺子的眼光。
他抓住了最爲關鍵的一點！
吳小正之所以這麽想，是跟中國的國有企業深化改革的進程有關的。
從1978年底開始的國有企業改革，可以分爲三大階段。
第一階段是從1978年到1992年，在這個階段，主要是放權讓利，探索兩權分離。
第二階段是1993年起到2003年，在這個階段，明确以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爲方向，不斷深化改革、完善新體制。
第三個階段是從2004年開始的，主要國企改革的縱深推進。
也就是說，關于國企改革的制度創新，如果按照原有的軌迹，國内最早也要從明年才開始。
而老爺子已打算提前一年将其在湘省推出來。
這個時間點把握得正合适。
要知道，國企改革之所以有第二階段的制度創新，其原因就是因爲黨中央在92年，明确了市場經濟發展道路和繼續堅持改革開放這兩點，才逐漸摸索出來的。
老爺子能在這個關鍵時候盯上這一點，說明他确實很有眼光和前瞻性。
這個時間點絕對是最合适的。
一來，在以明确市場經濟發展和堅持改革這兩點的形勢下，老爺子現在開始嘗試國企改制，絕對不會讓人覺得突兀或遭到大規模的反對。
二來，一旦成了，老爺子的前瞻性又會讓其成爲改革先鋒、國企改制路上的裏程碑式人物。
吳小正本能地覺得，這事一旦被老爺子抓住，他的事很可能就成了。
他決定推老爺子一把。
“國有企業的改制，可以采取重組、聯合、兼并、租賃、承包經營、合資、轉讓國有産權和股份制等多種形式，在市場經濟時代，任何一種形式都是值得嘗試的。”
他的話立即被老爺子打斷了：“你别扯那麽遠，就以湘水縣酒廠爲例，你覺得我如果要樹典型的話，用那種改制方式最合适？”
吳小正：“……”
那就出狠招吧！
“那就徹底一點，直接把它整體賣了，把它從國企變成徹徹底底的民企吧。”
這個提議正合老爺子的意。
既然要搏，那就得破釜沉舟，樹一個真正的典型才行。
方向一明确，接下來就好辦了。
在接下來的過程中，吳小正以一個企業家的身份，把國企徹底改制的事，在各個細節方面都和老爺子認真探讨了一遍，比如說資産評估、債務核算、職工安置保障、後續跟進監管等。
最關鍵的事情來了。
“我鄭重地請求你幫個忙，把湘水縣酒廠買下來，然後将其打造成全省甚至全國的知名企業，讓其成爲湘省國企改革的一個真正的典型。”
這正是老爺子今晚來找吳小正的真正原因。
按照原本的規模，湘水縣酒廠的改制，完全可以由湘水縣自己來摸索着實施。
但現在不同了，老爺子迫切需要這個典型。
他需要将這個改制案例，樹爲全省乃至全國關于國企改制的典型。
因此，湘水縣酒廠的改制，将會由省裏組成專門的改制工作組，直接下湘水去具體執行。
如此一來，湘水縣就隻有配合的份了。
這個忙可以幫，也必須幫。
吳小正早就有接手酒廠的意思，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将其迅速發展壯大，讓其成爲一個全國都有名的白酒企業，對于吳小正來說也不算難事。
他絕對有把握給老爺子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
那就談！
按商業規則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