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數老人一樣,他和吳奶奶都希望自己的子孫後代興旺發達,能遠走高飛,可另一方面卻希望兒孫滿堂、人丁興旺。
這對兩位老人來說,其實是一種矛盾。
一方面,興旺發達和遠走高飛意味着子孫後代有出息了,能脫離鄉下那個土窩窩了。
可另一方面,這有意味着家裏的老居就隻剩下老兩口了,很是有點冷清。
換做是在入住新居之前,盡管兒子還在監獄裏,盡管孫子每周才會回去一次,但起碼家裏還有童秀麗和吳小莉,就算童秀麗不怎麽如兩位老人的意,但最起碼家裏還有人氣。
可現在……
吳長禾還是忍不住一聲歎息。
這是一種落寞,吳奶奶也是如此。
不過當劉志軍來接老倆口時,吳長禾還是壓制了這種落寞的情緒,開始忙碌起來。
他先慎重其事地從卧房裏搬出了兩封大大的大地紅鞭炮,執意要放進汽車的後尾箱。
劉志軍笑道:“吳爺爺,現在城裏不興這個呢,說會擾民。”
在這個年代,城裏還是沒禁煙花鞭炮的,但在人群密集的居民區,很多人已開始注意這個問題,不到春節、元宵等重大節日,還是會盡量少燃放煙花鞭炮。
“我不管,進新房子哪能不放鞭炮?不放鞭炮怎麽能紅紅火火?小正不是很牛嗎,讓他去搞定。”
吳長禾是老一輩人,在老一輩人心裏,入住新居是有很多講究的。
比如說入住的日子,就得專門請人挑一個黃道吉日,而今天這個日子就是吳長禾請人算好了的,這才叫吳敏霞跟吳小正提入夥儀式的事。
吳長禾之所以不直接跟吳小正說,是因爲那小子不信這個,連工廠開工都不挑日子。
還有,早在前幾天,吳長禾就叫吳敏霞把兩套新居的門窗大開了三天。
而在昨天,兩家的米桶早就被裝得滿滿的,水盆也裝滿水過了一個晚上。
吳長禾甚至還讓吳敏霞在兩家客廳裏擺了一桶水,用風扇吹了一個晚上,說這叫風生水起。
劉志軍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知道,吳長禾一旦固執起來,誰也說不通他。
再說,在城裏放鞭炮雖然會擾民,但也還不至于真要吳小正很牛叉地去搞定,最多鄰居們有點意見而已,便由得他了。
可吳長禾的折騰還沒完。
他把鞭炮放進後尾箱後,又拉着吳奶奶,從院子裏抱起了兩個花盆,每個盆裏各種着一盆蘆荟。
這是吳長禾早就準備好了的。
見老倆口小心翼翼地抱着花盆坐進了車裏,劉志軍又忍不住開起了玩笑:“吳爺爺,你這是拿這兩盆花當賀禮嗎?好像有點拿不出手啊!”
吳長禾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你懂啥,這是用自家院子裏的土種的,專治水土不服。”
原來還有這講究!
劉志軍識趣地閉上了嘴巴,他開始琢磨,自己入住時要不要也準備一盆。
一到新居,吳長禾就抱着花盆進了吳小正家這邊,然後直奔陽台,慎重其事地把花盆擱在了陽台上,并吩咐道:“小正,這是家裏院子裏的土養的,叫你娘千萬得養好。”
“哦。”吳小正很随意地回了一句。
吳小正也不信這個,但他畢竟是兩世爲人,知道這盆蘆荟所代表的意思。
至于吳奶奶手裏的那盆蘆荟,自然是抱到吳敏霞家的陽台上去了。
終于要開餐了。
可吳長禾又開始折騰起楊正義和吳小正,他指着那兩大封大地紅,非要楊正義和吳小正親自去放,别人去還不行。
原本他還想叫他們直接在兩家家門口放的。
這怎麽行!
要是在樓道裏放,那還不會被人給罵死啊。
無奈之下,楊正義和吳小正隻好抱着鞭炮跑到了樓下,然後點燃就跑。
兩封萬響的大地紅,足足噼噼啪啪地響了兩三分鍾。
正式開餐了。
按照規矩,吳長禾是兩家的長輩,這個入夥儀式的敬酒詞得由他來說。
吳長禾端杯站了起來。
“我呢,不怎麽會說話,但今天是兩家人同時入住新居的大喜日子,就随便說一句。”
“作爲長輩,能看到自己的女兒、女婿、孫兒、孫女、外孫一起住進城裏,成爲城裏人,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這說明咱吳家真的興旺發達了,我祝你們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說完,吳長禾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吳小正有點納悶。
爺爺這敬酒詞也未免太短了一點吧!
不過他并沒太在意,因爲寡言少語是吳長禾的一貫風格。
可慢慢地,他發現了不對。
吳小正發現,當其他人都喝得興高采烈的時候,吳長禾的興緻卻始終不高。
吳奶奶也一樣。
吳小正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糟了,盡管已在老倆口面前解釋過要在城裏買房的原因,也獲得了他們的首肯,可還是沒太考慮到老倆口的感受。
吳小正不禁想起了師父師娘兩口子。
估計爺爺奶奶以後在家時,心情也和師父師娘一個樣,都會很寂寞。
唉,還是失策了!
畢竟是兩世爲人,吳小正知道,人越老,就越沒了太多的追求。
在童秀麗這樣的年齡,她對生活還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因此搬到城裏後,她應該會很快融入自己,并找到屬于自己的快樂。
因此,吳小正沒必要從蝸居搬回來,天天來陪她。
可到了吳長禾吳奶奶那個年齡,他們對生活唯一的追求,也許就是希望兒孫們能過得很好,但同時,他們也希望家裏能熱熱鬧鬧的,渴望享受兒孫們在膝下承歡的快樂。
真的失策了,必須得想辦法安撫一下。
聚餐結束後,該散了。
按照原本的計劃,吳長禾吳奶奶老倆口,還是由劉志軍送回去的,吳小正卻站了起來:“軍哥,我來吧。”
劉志軍有所不解,卻還是把皇冠車的鑰匙丢給了他。
吳小正之所以要親自送,自然是要想辦法安撫老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