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說話真的是滴水不漏。
他先把自己擺在了無辜的受害者位置上，在衆多老百姓的圍觀之下，讓江宏炜根本沒法爲難他，更别說對他使用什麽手段。
江宏炜确實沒法爲難他，因爲這小子在整個過程裏面，除了高喊了幾句話之外，真的連手都沒動，這讓江宏炜抓不到任何把柄。
動腦的罪犯比動手的罪犯更可怕！
所謂高智商犯罪就具備這一特點。
在高智商犯罪的定義中，其隐蔽性的特點就很符合現在的情況：更爲隐蔽，犯罪後不留痕迹，瞬間作案，不易被發覺。
在這樣的情況下，江宏炜現在唯一能向這小子問話的理由就是，這幫扒手明顯就是沖着這小子來的。
“說吧，他們爲什麽想對你下手？”
說實在的，吳小正也不喜歡跟這種喜歡較真、又看起來很有經驗、眼睛很毒的老公安交手，但這由不得他來選擇，所以他隻好老老實實地說起了事實。
“是這樣的，前天我坐車來縣城的時候，這幫扒手在偷我一位鄰居的錢，我出于正義，就好意提醒了一下，然後這幫扒手就記恨上了我。我剛一下車出車站，他們就開始追殺我……”
吳小正原原本本、仔仔細細地把前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江宏炜恍然大悟。
吳小正所說的事他當天就聽說了，他剛才隻是沒有把這小子跟那天被追的小年輕對應起來。
這麽說就很好理解了。
一方扒手團夥，要報複這個擋他們财路的小子以立威，一方确實是受害者，但卻和原十中那幫混小子有牽連，要實施反報複，才弄出今天的事情。
看來，這既不是因利益之争而引發的搶地盤團夥戰，也不是無緣無故的江湖義氣行爲。
這讓江宏炜稍稍松了一口氣。
不過事情卻更不好辦了。
圍觀的群衆聽聞了這事以後，更加義憤填膺，開始紛紛聲援起這小子來。
“這幫扒手實在是太過分了，偷錢還不說，誰敢出聲就報複誰，這樣下去咱老百姓日子還怎麽過啊！”
“就是，現在都亂成這樣了，你們公安也還不好好管管，簡直就是一幫吃幹飯的！”
“再不管，老百姓就要造你們的反了！”
“你們公安是幹什麽吃的？老百姓養着你們就是這麽縱容壞人的嗎？”
……
江宏炜一下子又被動了。
他發現，這小子很善于利用民心。
不得已，他又花了好一陣功夫，這才把憤怒的群衆們安撫下來。
然後他又轉向了吳小正：“你是幹什麽的啊？”
“我是響水村的村民，也是縣一中的學生。”
一中的學生？
這個回答又讓江宏炜小小地吃驚了一下，他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考上的還是花錢進去的？”
話一出口，他就馬上意識到這話不妥。
果然，話柄立馬就被那小子給抓住了。
吳小正說道：“江所長，你這話聽起來好像對我很有成見啊！”
這下好了，圍觀群衆又開始起哄。
“身爲公安，放着那麽多扒手不去抓，反而對着受害者問三問四，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這是什麽意思？想要冤枉好人，庇護那些扒手嗎？”
“小夥子，不要害怕，他要是敢爲難你，我們一起去縣政府幫你伸冤。”
……
江宏炜無奈地搖了搖頭。
群體事情最怕的就是這樣的效果，稍一失誤就很容易弄得自己很被動。
江宏炜一方面爲自己的小失分寸而感到懊惱，又對那小子的利用民心很是有點不滿。
不過，因爲自己的失誤，現在處在屋檐下的反倒成了他自己，江宏炜不得不低頭。
“大家别誤會，我之所以那麽問并沒有别的意思，隻是一中的高材生很難得，平時很少能碰上，我才稍稍有點好奇。”
好在吳小正對剛才那句充滿了懷疑和稍帶點侮辱的話并沒有揪住不放，反而大大方方地回道：“當然是考上的，成績還不錯，你可以去調查。”
好一副坦蕩的模樣！
江宏炜又是一愣。
這小子竟然是一中的高材生！
莫非真應了那句話？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原十中那幫人原本就是一堆刺頭，如果再加上一個有頭腦的文化人，然後不幹好事的話……
因爲職業習慣，江宏炜一下子又想得有點多，想得連他自己都有點頭大。
爲了防範于未然，江宏炜決定再深入了解一下這小子。
而要想深入了解，就必須把這小子跟現場群衆給隔離開才行，否則一不小心又被這小子利用民心，江宏炜會更加的被動。
隔離的方法不難。
江宏炜說道：“這事鬧得有點大，你又是當事人，還是請你去車站辦公室做個筆錄吧。”
非常正當的理由，也是合乎程序的做法。
按照原本的想法，江宏炜是應該把這小子帶回派出所做筆錄的，但他考慮到一個問題，真要把這小子往派出所帶的話，很可能又引起老百姓的意見，尤其是這小子如果再煽動一下的話。
作爲老公安，江宏炜在這方面太有經驗了，他也知道，現在公安在老百姓面前公信力真的不足了。
可是他又發現，那小子似乎對此也很無懼。
吳小正并沒有反對，也沒有煽動，而是轉身對附近的劉志軍說道：“軍哥，你去給楊鎮長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下。”
這句話對江宏炜來說信息量很大。
這小子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跟劉志軍的關系！
這是有恃無恐還是什麽？
江宏炜的警惕之心更強了。
很顯然，他又想多了。
在吳小正看來，他和劉志軍的關系是遲早瞞不住的，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認，反而顯得自己坦蕩。
當然，他對地方公安部門的某些行爲也門清，他知道，這樣的部門也不是淨水一潭，爲了防止自己吃虧，他不得不把楊貴平這個唯一又背景的靠山拉進來。
就這樣，一個多疑的老公安，一個很有警惕心的老江湖，在大庭廣衆之下有了第一次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