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張潔的這張臉。
雖然她與張潔一共也隻見了兩面,但她在這張臉上卻看到了不少的情緒,最初知道吳建仁竟然敢騙她的憤怒,以及對于顧青的鄙夷。
哪怕明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張潔也始終是高高在上的俯視着顧青,将顧青當作了一個自甘下賤的人。
這是顧青後面那許多年都沒辦法釋懷的事。
而現在
她又見着了張潔。
張潔還是如顧青的記憶裏那般,年輕,漂亮,驕傲,尤其是在看着顧青這個走路不長眼睛撞着了她的鄉下人時,就連下巴都是高高揚起的,就好像這一整個縣城就沒有人能讓她稍稍低下她那高貴的頭顱一般。
前世的顧青在張潔的面前有着天然的自卑。
可現在
她卻隻覺得有些可笑。
有過前世後面那三十幾年的經曆,顧青的見識早就不是當初眼裏隻有小吳村那個小地方的她能夠相比的了,現在想想,張潔大概也就隻能在安甯縣甚至是小吳村這樣的小地方才能夠以鼻孔瞧人的了,就算是放眼整個市裏,張家也不過就是比普通人要強那麽一點而已。
這樣一個眼界有限,心胸狹窄的人,竟然讓前世的自己耿耿于懷了那麽多年,顧青想想都覺得可笑。
呼!
籲出這樣一口氣來,顧青隻覺得渾身都輕松了許多。
前世後面那些年,她雖然再也沒見過吳建仁和張潔,但不得不說,當年發生的那些事,一直都梗在顧青的心裏,直到現在重新見着了張潔,再以她自後世養成的眼光看這個在當年給了她極大羞辱的人,她才總算是将所有的事都放了下來。
從今天起,前世之事,便是真的不再被她放在心上了。
這些思緒在顧青的心裏倏忽閃過,看着面前微微皺着眉頭,就好像被顧青撞了這一下,身上就沾上了多少細菌的張潔,顧青整個人都變得淡然起來。
走路沒注意看前面,撞到了張潔是她不對,可這不代表張潔自己就沒有問題了。
正常人走路的時候總是會看前面的,不會等到有人都撞到自己跟前來了才發現前面有人,顧青先前走路的速度又不快,要是張潔自己不恍神的話,兩個人也絕對不會撞到。
既然這樣,張潔有什麽理由這樣居高臨下?
這樣一想
之前在派出所裏,她會撞到池勁,那池勁也脫不了幹系?
這麽說,池勁是故意的?
想到自己先前一頭撞到了池勁的懷裏,顧青的臉莫名的就有些發燒。
這人!
顧青忍不住磨了磨後槽牙。
别再讓她見着他!
因爲想着池勁這事兒,顧青的臉色一時之間不由得有些變化,看着倒是格外的精彩。
而張潔,這時候卻面色不善地看着顧青。
這個鄉下丫頭,撞了她難不成就這麽輕飄飄的道個歉就完了嗎?
“你這個”張潔下意識的就想要發作。
不過,一想到自己現在不是在市裏,而是在一個以前從來沒有來過的小縣城,這裏可沒有人會護着她,張潔便又強自将即将發作出來的脾氣壓了下來。
強行逼自己扯出一個笑容來,張潔作出一副再大度不過的模樣,擺了擺手道:“沒關系,也就是輕輕撞了一下,我也沒事,不用放在心上。”
顧青輕輕笑了笑。
要不是她前世早就見識過了張潔是個什麽樣的人,怕還真的會以爲這就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了。
張潔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也不知道爲什麽,雖然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小丫頭,但見着這丫頭臉上的笑容,她就下意識的覺得心裏有些不得勁。
擰起眉頭,張潔将這樣怪異的情緒當作是自己帶着不好的心情來到這個她一點也不喜歡的小地方,從而生出來的負面産物。
想到這裏,張潔又忍不住暗自冷哼了一聲。
這個破地方,果然一點都不招人喜歡,她之前沒有跟着吳建仁一起來還真是沒錯!
這一次,要不是吳建仁犯了點事被帶回了這個破地方,她是一定不會來的。
想到吳建仁,張潔的眉頭都擰成一個結了。
之前吳建仁是在上課的時候被學校領導親自帶着人帶着的,吳建仁今年帶的是高三,就像顧青他們一樣也是提前開學的,被這麽多人看着,就算張潔當時并不在學校,也還是以最快的速度知道了這件事。
這還得了!
張潔平時在學校的時候就沒少得意,雖然吳建仁的出身是差了點,但她不是一點沒搭理吳建仁在鄉下那些事麽,就算對于公婆那也是隻當作完全不存在的,所以吳建仁的出身對她從來都沒有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反倒讓吳建仁在她的跟前千依百順的。
這樣一想,吳建仁出身農村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要是換了個跟她同樣出身的男人,張潔能不能這樣拿得住人還是兩說,哪怕就是個市裏的普通百姓家的兒子,那也絕對不會給張家做上門女婿的道理。
更何況
張潔的目光微微黯了黯。
總之,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張潔以及張家人,對吳建仁這個上門女婿還算是滿意。
要不是這樣,就沖着吳建仁不知道犯了什麽事被人帶回了安甯縣,張潔也絕不會這樣巴巴的跟着攆回來。
不過
就吳建仁那膽小如鼠的樣子,他在這破爛地方能犯什麽事?
還是說,她其實壓根兒就不夠了解吳建仁,這麽久了竟然連吳建仁的性子都沒能摸清楚?
想到這樣的可能,張潔的眉心皺得更緊了。
這時,她又聽到了顧青的聲音。
“既然你沒事,那”顧青直視着張潔,再沒有前世在她面前的底氣不足的模樣,“那我可以走了嗎?”
張潔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待回過神來,她又莫名的覺得有些惱怒。
這個鄉下丫頭,穿得土裏土氣的,怎麽在自己面前就一點也沒有自卑的意思?
而且,雖然這丫頭的聲音聽着清脆悅耳,但張潔總覺得,她這簡單的一句話裏,似乎還隐藏着别的什麽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