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正陽門,始建于明成祖永樂十七年,在過去還叫過麗正門,後來改建形式爲磚砌式,城台高一十二米,門洞爲拱券形,開在城台正中。
雲台上的雕刻藝術精緻非常,始于元代時期的石雕藝術傑作,門樓内通道,是内城九門中唯一開門洞的城門,城下左右各伏着兩尊石獅子,灰面獠牙,雕刻中有七分神似麒麟。
此處人流湧動密集複雜,有挑着食擔挑子,擺着露天食攤的,有城樓子下面避暑補鞋賣陶瓷的,來往人口是絡繹不絕。
靠城廂南頭下面有位算命先生,聽說算人吉兇禍福很是靈驗,通曉古今陰陽,人稱張老道,自稱前知五百年,後曉五百載,來往駐足之人都願意上前蔔上一卦,隻因張老道有言在先,不靈則分文不取。
有的人問了,真的有如此靈驗,怎麽還在城樓子下蔔卦,早不都吃香的喝辣的,在寺廟裏做廟祝,等人用轎子去請了?不過要說此人确實有些真本事。
張老道的祖師爺,曾是須彌山中的須彌仙師,道法高深莫測,明曉陰陽,暗通五行,曾有“仙師驅符鎮陰鬼的故事”,傳說張老道得盡了須彌仙師的真傳,不過這都是後話。
提起這茬,話頭還得往前邊挑,我曾祖父叫孟慶明,外号鬼臉,過去不知道他大号的人,都這麽喊他。
但少有人知道這名頭的來曆,九歲時候就出來混迹,還在關外跟萬惡的土匪頭子做過對,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舊時,孟慶明跟這張老道頗有些淵源,清朝末年那會家裏窮的幹淨,自小就沒吃過飽飯,可以說是有上頓沒下頓,好在是老哥一個,來上半頓飽飯,也就全家不餓了。
敢情日子越過越難,房無一間,地無一壟,便想琢磨個營生幹幹,可在這關内,也沒有瞧上眼的差事。
說白了也是人瞧不起他這京花子,舊時老北京叫無業遊民都這麽稱呼,行頭是破布裹身,上穿爛皮襖,下着補丁褲,春夏秋冬隻此一件。
打老遠看,都讓人覺着寒蟬,但唯一有個優點,打小嘴皮子利索,能說會道,而且還敢說敢幹,骨子裏透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膽識。
不管是遇到了什麽,見到了什麽,那怕是栽了跟頭,他還是那個混不吝的牛犢子。
别看他個不大,獨來獨往,瘦的跟個雞崽子似得,可是光着腳不怕穿鞋的主。
一般小混混可是不敢拿他怎樣,打架鬥毆扒雞鬥狗順熱包子的本事,那是一套一套的,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先說他順包子的由頭是如何來的。
過去,人的名字多以排行或者所從事的職業來取,不是沒有大名,隻是按照前兩種叫法的比較普遍。
比如姓趙的,在家裏排行老二,那就叫趙二,排行老三的,那就叫趙三,或者按行業來說,就會把姓氏放在最後頭。
比如賣鹵肉的姓王,那一般人就會叫他鹵肉王,賣豆腐的姓李,那大家就會叫他豆腐李,以此來稱呼。
孟慶明順包子的手藝是獨一門,城北早市有個賣包子的叫包子紀,祖傳的做包子手藝。
其包子皮薄餡大,多汁爽滑,味道香濃,每個包子的湯汁都是以秘制的老湯灌入包中,吃上幾個想幾個,肉餡的汁水滴到手指上,嘬上一口都會唇齒留香。
價錢也公道,一文錢三個圓鼓鼓的灌湯包,生意是相當的好,但祖上留下來的手藝不傳外姓人。
所以買賣始終是一個人做,忙起來大多數時候顧不得收錢,會在放包子的案上放個開口的木匣。
孟慶明順包子的去處,也是打他這來,一般他會找街邊要飯的京花子“借”上兩文錢,再到裁縫鋪子邊上順幾根不要的廢線頭,捋扒開打結穿到銅錢上綁結實。
然後大搖大擺的走上前去,遞上兩文錢扔到木匣子的邊上,接過用油紙裹好的肉包子,轉身若無其事的走着,手裏放着線。
等到差不多的時候,把魚線迅速收回,之前的兩文錢自然到手,由于生意忙,包子搶手,也沒人會在意他的小動作。
那年頭,餓急眼了爲口飯吃,那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咱單說他腦袋瓜兒好使,一日黃昏去露天茶館聽老先生說書,當中有這麽段講餓鬼勾魂的雜談,自己好奇又沒錢給,就擠在人堆裏。
誰見他都得挪開點地兒,嫌他髒不願意挨着,放出空檔,讓他站在當間兒。
茶館說書的講個什麽理,那就是有錢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有錢給上幾文,沒錢的哄些個人氣熱熱場子,所以也就沒人攆他。
說書先生講到一處起勁,内容就是說餓鬼如何勾人魂魄,不過要按說書先生講的,勾得要換成這個鐵鈎的鈎字。
古時相傳,人入夢境進的是異界,踏錯地方可是醒不過來了,夜裏三更有人喊自己,可萬不能答應。
說的容易,但實際可并不簡單,傳說魑魅魍魉有百般變化,通曉人世間的貌、視、言、思、聽五事。
細講下來,就是可以幻化人的相貌,擾亂人的視聽,知人所想,會聽人所言,以此迷人心智。
古有書生入夢,口中奇渴,聽見自己亡故的親人呼喚自己的名字,把自己叫到院中,手捧仙桃喂食自己服下解渴,怎知吃完之後就再也沒醒過來。
此言非虛,那是有理有據,說到奇處也是怪力亂神,單說那餓鬼有了道行,在人間久了會施種邪術。
每當黑京半夜,月亮長毛的晚上,就到活人家宅院外面叫魂,裝成跟自己親近的人來索命,或者化成孤身女子前來撩人清夢,引着生人來到自己跟前。
晚上睡覺聽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碰上意志力不強的,便會起身夜遊,行至院中,餓鬼見人出來,不像我們常人想的上去扒人皮肉殘食。
要問爲什麽,那得說在古時候兵荒馬亂,牛鬼蛇神的年月人人家門口都貼着門神鎮宅。
餓鬼有心無力進不得宅院,所以才這麽幹,這還沒完,等人露面,行到院中,那就上了餓鬼的套了。
這餓鬼身高五尺,面若枯槁,皮皺坦胸腰間纏有爛布,當中插着根枯枝,手握魂鈎,把這鈎子往院子當中擲去,手裏拿起腰間别着的枯枝那麽一扥,人的魂就給勾出來了。
要說跟釣魚沒有什麽兩樣,人被餓鬼勾了魂魄可還了得,那就徹底是醒不過來了,不過……
說書先生講到這,撂下話頭暫且不往下說,這叫“憋活”包袱不往外抖了,有錢掏錢沒錢散場,隻等着明天日落黃昏之時,再書接上回了。
周圍的聽客都是普通老百姓,給個三瓜倆棗的,丢個幾枚銅錢,晚上咬着牙根,想着說到半截的書,回家裏頭琢磨後話如何,癢癢心隻等着明天再續。
故事讓無心人聽得是肝顫膽寒,可讓我曾祖父聽了心裏可打起了算盤。
那年頭食不果腹風餐露宿,餓急了可不信這理兒。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夜裏在外面掰了跟樹杈子,照着黃昏時說書先生描繪的鬼樣,在地上摳了幾條蚯蚓。
臉上抹挲片髒泥兒,把衣服脫了當成爛布綁在腰間,像模像樣的到人家雞窩裏去釣雞兒。
誰知此法真靈,把蚯蚓綁在根手指節大小的木叉上,另一頭拴上魚線攥在手裏,把木叉往雞窩裏一扔,立馬有雞把蚯蚓啄起來豎脖子往胃裏咽。
可沒想自己投的餌,讓一隻黑毛雄公雞給叨了,要說人倒黴走背字,喝口涼水都塞牙。
那黑毛公雞比尋常母雞的體型大了一圈,羽翼豐滿,雞冠血紅,兩條膀子撐開個頭不小,撲騰起來力氣極大,還沒等從雞窩裏釣出來,便掙脫了餌。
雞窩裏的群雞,被黑毛公雞這麽一撲騰,瞬間炸開了鍋。
接着,有人從屋裏出來,看見我曾祖父這身打扮,打臉上一瞧,黑咕隆咚的一片當中有張黑色的鬼臉。
正應了那說書先生裏的惡鬼模樣兒,吓得腿抖肝顫,連叫都失了聲,抽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捂着自己的嘴,怕讓惡鬼勾了魂去,連滾帶爬的鑽進屋内插緊了房門,再沒了動靜。
我曾祖父站在雞窩外也吓得夠嗆,心中暗自打鼓,生怕被人家給認出來追着打。
等明白過味兒來,沒想到自己閻王爺變戲法,鬼把戲的招還真靈了。
抹去臉兒上的泥巴,鑽進雞窩裏逮起兩隻個頭大的,順帶着那隻黑毛大公雞。
任他雞飛蛋打的也沒人敢出來管閑事,薅着雞翅膀大搖大擺的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