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離開他時,隻有三歲。
而今年顧遠多大了?!
三十六歲!
整整三十多年,他不知顧遠過得好不好。
今日顧遠若是不曾出現,他都以爲顧遠已經死了。
他自認爲自己不是個絕情的人,到底虧待了顧遠。
“我在你面前的确沒有資格再多說話。”
鎮國公輕歎一聲,看向顧遠身後的人。
顧遠妻兒環繞,有柔美的妻子,英俊出衆的兒子,雖是薄紗遮面,卻難掩絕色的女兒。
唯有幺女略微豐腴了一些,但鎮國公卻對顧明珠格外看中。
任何能有勇氣有能力保住湛江城的人,他都無法忽視。
哪怕顧明珠是個女孩子。
在大義和忠心上頭,顧明珠是他所有的兒孫中最爲出色的。
也是最像他的一個。
“好,好,你們都很好。”
鎮國公欣慰點頭,“縱然沒有我,遠兒的日子也過得很好。”
顧遠點頭道:“不在你身邊,我雖是吃了一些苦,但收獲更多。若是當初我娘把我留下,現在我不過是京城一酒囊飯袋而已,更不會遇見我夫人,生養了珠珠他們三個。”
顧夫人腼腆一笑,眸子水潤,“是我幸運才遇見遠哥。”
“看到他們夫妻恩愛。”蕭氏也是頻頻擦拭眼角,感歎連連,“我同姐姐也有了交代。”
她一雙曼妙的眸子掃過鎮國公,欲語還羞。
多年夫妻,鎮國公立刻心領神會,她是想到了他們。
他們同樣恩愛非常。
鎮國公咳嗽一聲,走到蕭氏身邊,問道:“他們的院落可都安排好了?”
顧明珠眯了眯眸子,提前道:“既然蕭夫人提起我祖母,不妨先把名分定下來吧。”
“皇上以孝治國,最爲推崇孝子,這些年朝廷上表彰過不少的孝子,三字經上也有對孝子的稱贊,禮法之下,孝子已是最爲被百姓推崇的人。”
顧明珠揚起肥嘟嘟的臉龐,黑白分明的眸子幹淨純澈,揉不得一絲一毫的沙子。
鎮國公同蕭氏同時感到心頭有愧。
“說句不怕祖父生氣的話,若不是爲孝順的名兒,我爹根本不會回到鎮國公府。”
顧明珠嫌棄般掃了一圈,“不單單是擺設布置,我不喜歡,便是府裏的人,我也是看不上的。”
鎮國公:“……”
蕭氏眉稍隐隐刺痛,笑容依舊慈愛,不見任何的尴尬和憤怒等額外情緒。
“這孩子說話還真是直接,偏偏我就最愛直爽性子的孩子。我不怪你們對我有成見疑心,換做是我……怕心頭也不會痛快。”
蕭氏無怨無悔看了鎮國公一眼,“當日鬧出的風風雨雨這些年才漸漸散去,我和國公爺也剛過上幾年太平日子,你們一家突然回來,我的确很高興的,可外面又會再起波瀾,想過幾日平靜的日子怎就這麽難?!”
鎮國公輕輕拍了拍蕭氏的手,安慰道:“不要理會外面的閑言碎語,我知道你是個好的。”
顧明珠接口道:“蕭夫人想過平靜的日子?”
蕭氏點頭。
“外面都說你聰明絕倫,有詠絮之才,如此聰明的你竟然不知做出追随鎮國公的決定,插足鎮國公和祖母的婚事的後果?”
顧明珠搖着胖胖的腦袋,一臉不可置信,“真不明白你是真聰明,還是真蠢笨,也就是祖母,換做是我……”
少女笑容燦爛,露出淑女标準的八顆潔白牙齒。
因她皮膚白,顯得她的牙齒更白。
“先收拾辜負我的夫婿,再收拾插足其中的沒臉沒皮的壞女人!”
前世她不就是把常妍和姜烨活活玩死了嗎?
哪怕姜烨有苦衷。
但背叛就是背叛,沒有道理可講。
鎮國公尴尬極了,甚至不敢看蕭氏。
蕭氏同樣嘴角笑容扭曲。
顧明珠緩緩開口,“方才是你說喜歡直脾氣的女孩兒,蕭夫人想來不會怪我直言。”
蕭氏:“……”
拿自己話打自己臉,疼不疼?!
不僅臉疼,心也疼。
不知爲何,蕭夫人心頭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倦意。
哪怕在她最爲艱難的時刻,她都相信自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都是鬥志昂揚,精神抖擻的。
“蕭夫人也曾說過,世上本就沒有完美且不會犯錯的人。”
顧明珠扯起嘴角,最近她是沒有辦法出門了,不如把旺盛的精力都用在蕭夫人身上。
橫豎顧遠忙着外面的大事,大哥肯定會經常光顧京城賭場,二姐又是研究醫術連吃飯睡覺都會忘記,而她娘……隻要關鍵時刻往外撒錢就好。
“聖人也說過人無完人,誰能無過。”
顧明珠侃侃而談,“每個人都會犯錯,不會鄙視知錯能改的人。但是明明犯了錯,傷害了旁人,卻又擺出一副自己逼不得已,自己才是受害者的姿态,甚至故意扭曲正确的觀念,用盡手段讓世人認可犯錯的人沒有錯……”
蕭氏呼吸急促。
“這麽做的人是不是太無恥了?她自己犯錯就算了,還要鼓動年輕的女子都學她?”
“往大了說,她這是要颠覆傳承聖人的禮教,扭曲整個後輩人的是非觀念。”
“兵戈可以滅國,思想扭曲被帶上歧途,卻是能磨滅中原百姓的信仰,把錯誤奉爲經典,正确棄之不顧,長此以往,我們的道德便徹底斷絕了。”
“沒有靈魂和思想的人,活着不過是行屍走肉,同野獸有何區别?!”
少女眸子鋒利,直刺人心。
饒是鎮國公都聽得冷汗直流,後背濕透了。
蕭氏張了張嘴,幹巴巴說道:“你說得有點太嚴重了,儒家經典尚在,禮樂尚未崩壞,隻有些許的錯誤,無關大局。”
“蕭夫人啊,我真懷疑您的名聲是拿銀子買回來的。”
顧明珠失望般搖頭,“如今拿銀子買詠絮之才的名聲這麽容易嗎?”
蕭氏:“……”
顧長樂眸子迷茫,原來祖母在顧明珠面前也會吃癟?
“聖人都說過莫因善小而不爲,莫因惡小而爲之。”
顧明珠玩味一笑,“這句話如何解釋,不用我再一個字一個字教蕭夫人吧。”
“你又不給束脩,就是想學,我也沒心情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