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顧遠太反常了。
顧明珠原本隻是做做難受的樣子意圖少吃一頓,“爹,我的身體……”有心想着繼續試探,顧遠額頭密密麻麻的冷汗,冰涼的手心,搖頭道:“不疼,我不疼,隻是不想吃東西。”
從未見顧遠如此失态過,她不忍心繼續試探,“我太胖了!”
顧遠仔細看了她好一會,仿佛在确定女兒有沒有騙自己,本是精明的腦子遇上珠珠的事就成了漿糊,“珠珠真得不疼?”
再三确定之下,顧遠長出一口氣,顧明珠發覺他後背都是濕漉漉的,輕聲說道:“我不要再吃那麽多肉了,爹,我不想被人說成是肥豬。”
“……”
顧遠眼裏的内疚多過對顧明珠的憐惜,“珠珠哪裏胖了?說你的人都是嫉妒你,珠珠别聽他們的,總有一日他們會明白犯了多大的錯誤,珠珠是個大美人,天下間絕無僅有的大美人!”
明顯就是在哄小孩子的假話,她對愛女心切的顧遠狠不下心,嘟囔道:“他們嫉妒我什麽?嫉妒我比他們肥?”
阿秀低頭雙肩輕輕顫抖,忍笑很是辛苦,高雅端方的顧先生也不是萬能的,被顧小姐噎住了。
不過顧遠到底是顧遠,拉着珠珠坐下來,說道:
“他們嫉妒你……有我和你娘疼你,有金玉給你當馬騎,有如意給做藥膳,還嫉妒你有小虎,它從你離家就絕食了,誰喂它也不肯吃,還有五叔他們教你拳腳功夫,隻是以前你不大愛學,總是追着王家小子跑。珠珠擁有許多人想要而得不到的,我早就說過了,罵你的人都是嫉妒你,揍他們一頓就老實了。”
“小虎?”
顧明珠嘴角微微抽搐,倘若記憶沒出錯,小虎應該是一隻白色的猴子!莫非應了那句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顧遠點頭道:“名字還是你取的,珠珠不會把小虎忘了吧。”擡手示意門口的夥計把食盒端上來,阿秀利落的收拾起洗漱之物。
叫花雞,東坡肉,西湖醋魚等等名菜擺了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盤子上還畫着樓外樓的标記,這桌席面不是有銀子就能弄到的,她可從來沒聽說過樓外樓還外送的。
想吃正宗的樓外樓菜色,必須得去樓外樓,據說連微服私訪的秦元帝都沒能讓樓外樓破例。
當然顧明珠相信秦元帝去樓外樓用膳,卻不信皇帝下旨讓樓外樓外送,樓外樓的掌櫃敢拒絕。
秦元帝更想與民同樂,體會在樓外樓上觀西湖美景的情趣才親臨樓外樓,而且秦元帝并不在意樓外樓玩得小把戲。
不過這消息傳遍天下後,樓外樓的名聲更顯赫,也少了許多以權勢逼樓外樓外送的事發生。
還有人比秦元帝讓樓外樓折腰?
顧遠殷勤給顧明珠面前的碟子堆滿了菜,“趁熱吃,飯菜涼了口感會差許多。”
顧明珠食指大動,可她還是忍着,隻挑了幾根配菜的蔬菜吃,避開讓人發胖的東坡肉等菜色,“您怎麽讓樓外樓破例的?”
故意岔開話,分散顧遠投喂她的心思。
顧遠說道:“我送了一本林升的真迹,樓外樓的掌櫃便把這些飯菜送來了。”
“寫山外青山的那個林升?”
“就是他!以一首詩流傳千古的大詩人。”
“聽您的語氣,對他有點……不同意見?”顧明珠詫異問道,顧遠算是當世詩詞大家,雖然傳世的詩詞也隻有那麽一首,誰也無法否認他在文壇的地位,“是因爲文人相輕?”
顧遠應該不是那麽小心眼的文人,重生後她對顧遠沒什麽信心了。
爲了一桌飯菜,顧遠都能把林升的真迹送出去,顧遠同她記憶中的顧首輔差異越來越大。
“自然不是,林升有愛國情懷,痛恨朝廷不作爲。”
顧遠一邊說話,投喂女兒的手卻不曾停下,“可一首詩就能解決當時南宋的危機?怕是連喚醒百姓都做不到,百姓大多不識字,也沒幾個能體會詩詞中的意境情懷,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林升同商女的區别隻在于他的情懷了。”
顧明珠差一點被東坡肉噎死……她努力吞咽下去,眸子越發明亮,“有酒就好了。”
寄情于詩詞,哪怕留下千古傳送的詩詞,也不如真正入朝同昏君賣國官員戰一場!
哪怕依然無法改變疲弱的南宋亡國的命運。
“阻止南宋仁人志士入朝改變南宋的不僅僅是當時的權臣奸佞,而是他們隻有一腔熱血,卻不知道如何爲官。”
顧遠見女兒愛聽,可以借此機會讓女兒多吃點,自然也願意多說一點:
“爲民做主,爲國盡忠,對陛下忠誠未必就是好官。剛正不阿,一身正氣的人未必就能秉政天下,想要在朝廷上做些什麽,不僅要帶領志同道合之人,還要明白如何和權臣小人或是和政見不和的人博弈,在我看來,後者反而更重要一些,進取和退讓相輔相成,剛柔并濟,才能達到目的。”
顧明珠喝了一口茶水送下去刺的西湖醋魚,心頭對顧遠極是佩服,這才是顧首輔嘛,咦,她發覺面前盛菜的盤子空了大半,“爹……你算計我!”
不用問,東坡肉都入了她的肚子。
顧遠爲顧明珠擦了擦嘴角,“珠珠還想聽麽?”
樓下傳來噼裏啪啦雜東西的聲音,顧遠微微皺眉,“阿秀,你去看看怎麽回事?”
按說安惠公主看了書信不會派人來砸客棧,顧遠不怕大管家在安惠公主身邊盡讒言說壞話。
安惠公主能随意出京,且廣招門客,蓄養面首,她過得比秦元帝其她女兒更自由,證明她不是一個沒有頭腦的人。
阿秀剛剛邁出房門,有女子高聲喊道:“顧遠,你給滾出來!不識擡舉的狗東西,竟敢欺辱到公主頭上?”
顧遠恍然大悟般敲了敲自己額頭,“珠珠啊,我忘了安惠公主還有一個惹是生非的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