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毫無察覺,可能想到了光明的未來,臉上露出一絲夾雜着殘忍的向往笑容。
“當和尚有什麽好的?”
她壓下心境内的波動,平靜的說道:
“天道寺有問題,你别去湊這個熱鬧了。”
鬼廟之中的那個存在送她回到八百年前,想要借她之手逆天改命,她也就正好順此一說,看看能不能借此打消小孩的念頭,出現一些意外變故。
“更何況,你口中所說的大狗哥是害你的。”她望着孩子,說道:
“你進了寺廟,若聽他話偷了香火,一旦被逮到,可能活命難保的。”
“那有什麽?”
小孩不介意的聳了聳肩:
“這年頭,哪天不死個人的?很多人死在窖洞裏,外頭土一堆,就當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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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止是對别人的生命毫不在意,好像有時對于自己的生命也并不是特别的看重:
“我們出去時,時常有人被打死的。”
“進廟之後死,也算飽死鬼,死得比别人舒服多了。”
不過這小孩可能敏銳的察覺到自己的話說得太多,令宋青小并不贊同,又讨好的笑道:
“但我聽娘的,娘說不去當和尚,我就不去了,将來好好孝順娘,長大了給娘養老送終。”
宋青小不置可否,又道:
“你說的大狗哥是誰?”
“大狗哥是附近方圓數裏之内,最有權勢的大人物了!”
小孩見她提到‘大狗哥’,又是畏懼又是羨慕:
“我要是能當大狗哥的幹兒子,那可太好了。”
宋青小的眼皮一跳,小孩馬上又嘴甜道:
“不過我現在有娘了,我就不給他當兒子了,專心孝順娘。”
說完,他似是順口問:
“娘,您叫什麽?”
他這樣問,顯然不是爲了真的如他所說要孝順自己的,應該是想要打聽她的名字,試圖反制她罷了。
宋青小笑了笑,也不怕他心懷鬼胎,答道:
“我姓宋。”
“宋?”小孩聽她沒說名字,小心的掩住自己的失望之色,接着歡喜道:
“那我就叫宋阿七了。”
“我會在這裏暫時停留一段時間,你到時替我打聽一些消息就行了。”
小孩拼命的點頭:
“好,一切都聽娘的吩咐,娘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笑得讨好,但所說的話宋青小是一個字都不信的,隻是并沒有揭穿他,而是道:
“一是打聽海甯縣的位置,以及近些年的水災事件。”她想了想,未免這小孩覺得目标太廣泛了,又補充了一句:
“八年之内發生的水災事件。”
這小孩聰明無比,聽她這樣一問,一下就将先前宋青小問起天道寺的消息聯系上了:
“難道娘是覺得,海甯縣跟天道寺招人有關麽?”
“有可能。”宋青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又道:
“若是打聽到海甯縣了,就問問水災之中,有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什麽樣奇怪的事?”
小孩仰着小臉,又問了一句。
宋青小就說道:
“例如,”她到嘴邊的話頓了頓,換成了:
“洪水之中有沒有什麽兇獸、水怪等出沒。”
“注意朝廷的人馬,打探的時候不要露了馬腳。”她叮囑着。
黑暗之中,小孩的眼珠一轉,連連點頭:
“我都明白,我這就去替您打聽。”
“等下。”
宋青小溫聲的道,突然伸手摸了摸小孩的頭。
他的頭發亂糟糟的,也不知是多久沒洗過了,上面爬滿了虱子等物,披散在他臉頰兩側。
隻是畢竟年紀還小,那頭發細軟,腦袋也是小小一個。
可能是從來沒被人以這樣的态度摸過,小孩愣了一愣,露出一個怔忡之色。
從宋青小蘇醒以來,與他交流,這小孩表現出超脫其年齡的成熟、警惕、防備及狡猾。
這會兒被她這樣溫柔的撫摸,怔愣之下倒是真露出幾分孩童的模樣來了。
“我在你身上打下了烙印。”宋青小柔聲道,說話的同時,毫不猶豫的分出自己一縷神識,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雖說不懂什麽是烙印,但本能就覺得不對頭,宋青小話音一落,他的身體就開始抖。
“你跑是跑不了的,也别和人家胡說,懂麽?”
她又摸了摸小孩的臉,但這下語氣就算再溫和,落在那小孩眼中,卻與惡魔無異了。
“有我神識所在的地方,我能知道你在哪裏,在幹什麽。”
這下小孩不僞裝了。
他像是終于剝下了身上成人的外衣,梗着脖子沖她怒目而視。
宋青小見到這情景,彎了彎嘴角。
“娘怎麽不相信我?我怎麽會出賣自己的娘呢?”
識時務的小孩在知道無法反抗之後,十分識趣的将怒火與不滿壓在了心頭:
“您放心,這些事,我保證幫您辦妥。”
宋青小這才将手松開,應了一聲:
“去吧。”
他不自覺的松了口氣,躬起身體往後退,見宋青小沒有阻止,膽子就又大了些,想要加快腳步往外沖。
“慢着。”
在他即将沖到轉角處時,宋青小又喚了一聲,他的身體僵住,明顯有些不情願,隔了好一會兒才轉過了頭,顫聲道:
“您還有什麽吩咐?”
“把這拿去。”
宋青小拿起他先前端在手中的木矛,示意他拿走。
那孩子眼睛閃了閃,又倒轉回來拿了木矛。
這一次宋青小沒有再阻止他,他很快沖出去了。
她放開自己的神識,牢牢鎖定小孩的所在處。
那孩子沖出‘家裏’,還十分警惕的在破舊的巷道之中繞了不知幾圈,最終又繞回了隔壁不遠處,鑽入了一個偏僻的胡同之内,揭開一口枯井的蓋子,順着爬下去了。
井底别有洞天,下方鋪了枯草,幾個與他年紀相當的孩子擠在其中,見到他過來的時候,都跟他打招呼。
“阿壽。”
幾個孩子喚了他一聲,都招手讓他去稻草堆中坐。
草堆裏帶着一股難聞的氣味兒,幾個孩子枯瘦如柴,有一個小孩蜷縮着身體躺在角落,肚子漲得很大,氣息很微弱了。
“阿旺要死了吧?”
小孩眼睛從那躺在角落的小孩身上一掃而過,輕描淡寫問了一聲。
“估計拖不了幾天了。”
另幾個孩子也點了點頭:“他前兩天喊着肚子痛,這兩天都不怎麽叫了。”
“若是死了,用他釣兩天老鼠。”
一個孩子咂巴着嘴:“我餓了。”
“好。”大家都點頭,另一個年紀稍大些的孩子道:
“我讨厭那占據了我家的‘番薯’,到時等他臭了,把他擡出去,扔進那‘番薯’家中。”
其餘幾個孩子都拍了拍手:“到時臭味一起,若是引來官差,又能收他們一筆喪葬稅了!”
“若他事後報複我們怎麽辦?”有個小孩有些擔憂,“他們都認識阿旺,肯定知道是我們幹的。”
“沒事兒,到時我來解決這個問題!”
提着木矛後到的小孩想起自己‘揀’回家的宋青小,這個女人來曆古怪,好像跟普通人不同。
再加上她從天而降,說不定是某種修行的精怪,被天雷打落。
若是能利用此事鬧上一番,借别人之手試試她,将她驅逐就再好不過。
他打定主意,表面故意大包大攬的說話,其他小孩一下就轟堂大笑了:
“你怎麽解決?别吹牛了。”
“我不是吹牛。”之前表現得狡黠無比的孩子,此時在同伴的嘲笑聲中一下就急了:
“我遇到了一個老太婆,可能是千年的……”
“哼!”
一道輕哼聲在他腦海裏響起,震得急于說話的小孩一下從稻草堆上跳起來了:
“誰?是誰?”
“你瘋了嗎?”其他孩子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不由笑罵了他一聲。
這小孩左右看了一眼,意識到其他人可能并沒有聽到這一聲輕哼。
也就是說,這一聲輕哼是針對他而來的。
仔細想想,這一道哼聲确實與姓宋的女人聲音有些相像。
他想起了先前宋青小提到過的‘烙印’,當時出門後他檢查了一番身體,并沒有什麽異樣之處,原本以爲她所說的什麽‘烙印’是吓唬自己的。
卻沒料到她竟真有這樣的本事,直接在自己的身上打下什麽‘烙印’了。
小孩這下就有些害怕了,摸了摸自己的頭。
“什麽千年?”
其他人聽他說了一半,又像突然發瘋,不由追問了一句。
“我昨夜做夢,夢到一個千年神仙,指點我如何發财緻富。”他壓下心中的恐慌,謊話随口就來。
衆小孩一聽這話,不由轟聲大笑:
“這樣的夢我一晚不知道要做多少個!”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很快将這事兒繞過去了。
接着又有一個小孩問:
“阿壽,你真有辦法對付那占據了我家的‘番薯’?”
那小孩餓得皮包骨,顯得一雙眼睛大得詭異,幾乎要瞪脫出眼眶似的,牢牢的盯着這小孩看。
他本欲反悔,可在同伴注視的目光中,不知爲何,覺得自己從未受到如此重視過,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鬼使神差的就點了點頭。
“有。”
“真的還是假的?”其他小孩問了一聲,他就斬釘截鐵的道:
“真的!”
“你自己都被‘番薯’們攆過好多次了,搶了不少東西,行不行啊?”有個小女生有些懷疑。
這提着木矛的小孩雖說成熟,但畢竟年歲有限,受到質疑之後,頓時少年氣直沖頭顱,想也不想就将話脫口而出:
“當然行啦,因爲我娘來找我了!”
“你娘?”
“你有娘?”大家怪聲怪氣的叫,接着又轟堂大笑:
“你哪有娘啊?”
“我爲什麽不能有娘?”
遭受同伴嘲笑的小孩一下怒了,臉瞬間脹得通紅:
“我就是有娘!”
“别撒謊了。”其他人吐槽道:
“你就是沒人要的孩子,根本沒有娘的。”
“胡說!”小孩聞言,頓時大怒:
“我娘說以前隻是迫不得已把我交給别人寄養,現在來找我了!”
“看來阿壽是瘋了。”其他小孩并不将他的話放在心上,聽聞此言都搖了搖頭。
“你沒有娘。”
“你是沒娘的野孩子。”
“可能是有奶就是娘吧!誰都知道,給他一口吃的,他就能下跪叫爹娘。”
“哈哈哈哈哈哈……”
“胡說!”
小孩大怒,往其中一個孩子推了過去。
那孩子一被推倒,其他人頓時圍了過來:
“放手,放手,沒娘疼的野種!”
先前還是小夥伴的孩子迅速翻臉,将‘阿壽’圍在正中。
大家你一拳我一腳的開始打架,有幾個瘦弱的孩子躲在外頭,不時笑嘻嘻的偷踹一腳。
‘阿壽’年紀不大,又勢單力薄,被打得最慘,被打得鼻青臉腫,憤怒的爬出井中。
他出了井裏還有些憤怒,但半晌之後,他壓制住了心裏的火氣,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宋青小透過神識,默默的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
可惜她本身力量受到壓制,再加上又受了重傷,神識感應的範圍有限。
小孩很快拐着腿走出了她視線範圍之内,失去感應了。
隻是這孩子聰明,知道好歹,又有她先前一番威脅,應該不會做出什麽不理智事情的。
她心思一轉,接着引靈力修複筋脈與傷勢。
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之後,那孩子回來了。
他回來的刹那,宋青小的神識一動,‘看’着他一拐一拐的鑽進小巷,繞了幾圈之後,停在一戶已經半坍塌的房子面前,鑽進廢墟掩蓋之下的一個地窖口,揭開幾層破草席,進入了地窖之中。
不多時,他的腳步聲響起,宋青小将眼睛睜開了。
“回來了。”
她一開口之下,垂頭喪氣的小孩吓了一跳。
但随即他像是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事情,又低垂下頭,輕輕的應了一聲:“嗯。”
他今日出門的時候,沒有找到食物,這會兒肚子餓得‘咕咕’作響,卻仍是摸索着鑽到了牆角的一側,拉開與宋青小數米遠的距離,小心的坐靠下去了。
‘咕咕——’
他肚子不停發出鳴響聲,但他像是早就習慣了饑餓,一動不動。
“你不吃東西?”
宋青小問了他一句:
“你不是說,你還藏有食物嗎?”
提到他的食物,他的身體有些緊繃,下意識的跳了起來。
卻因爲這個動作牽動了他身上的傷勢,令他發出一聲隐忍的痛呼。
他跑到幾個靠牆而立的爛陶罐前,伸手進去扒拉了片刻,挖出些泥土之後許久,終于像是摸到東西了,松了口氣,像是找到了自己儲存糧食的松鼠,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笑容。
“不能吃的。”
可能是因爲宋青小沒有偷吃他的食物,他這會兒的表情好看了很多:
“要留着等快餓死時,救命吃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像是安撫自己似的:
“忍一忍,很快這一晚就過了,明天我去上東區,若是看到我身上的傷,說不定有人同情,會給我一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