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對于這聯邦之中随處可見的聖像十分感興趣,哪怕是有三人都在盯着她看,卻也并沒有将視線轉開。
“這裏的墓地才剛下葬不久,在此之前,這裏應該是發生了什麽可怕的變故,引發了村莊内人的恐慌。”
“費諾說墓地下葬了一年左右——”劍士皺了皺眉,話還沒說完,就被宋青小的聲音打斷了:
“不超過一年,不是一年。”
宋青小糾正劍士的說法。
“别忘了,黑暗的氣息可以加速一切物品的腐蝕速度。”
精靈看到這裏下葬的墓地不超過一年的原因,極有可能是此地的環境影響,使得新掩埋的墳墓迅速被黑暗腐蝕,所以看上去像有了些時日了。
與三位活了幾百年的聖徒相比,無論是她的年紀、地位,在這裏本來都不應該由她說話的。
可這會兒她說話時的語氣不疾不徐,神色從容,目光清冷而鎮定,帶着一種令人不由自主聽她說話的強勢,讓幾人都下意識的将她‘新人’的身份忽略了。
“沒有墓碑,可能是因爲時間太緊迫,來不及制作。”
她說到這裏,又冷冷的指出:
“亦或是因爲突然之間死的人太多,工匠趕不過的緣故。”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也許村子中趕制石碑的工匠也死了呢?
總而言之,根據她的推測,就是這裏不久之前發生過一場變故,使得村子裏的人在短時間内大量死亡。
這些死者在臨死之前或是之後興許發生過什麽事,所以令村裏的人感到十分不安。
如果他們是教廷虔誠的信徒,是‘日’賢者的狂熱追随者,那麽在遇到事情之後,試圖利用教堂的力量鎮壓這種事,就十分好理解爲什麽在三聖徒看來十分神聖的教堂背後會有墳墓了。
至于發生了什麽事,不用她再多說,修士等人已經隐約猜得出來了。
村莊受黑暗氣息所籠罩,如今已經成爲一座無人的廢棄村落。
而能鎮壓得住黑暗的,恰好就是光明。
答案呼之欲出,修士頹廢的放下了搭在雕像上的手,他的目光裏露出痛惜:
“他們遭受亡靈大軍的襲擊了。”
宋青小沒有再說話,她還在仰頭望着雕像,但随着她的神識放出,那道先前捕捉到的神識波動已經在精靈回來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雕像仍保持着低下頭望着匍匐在足下的惡龍的姿勢,但是幽暗的綠光映照在雕像的臉上時,那雕像的眼珠已經失去先前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澤。
三位聖徒都心事重重,并沒有意識到宋青小的眼神變化。
雖說在進入村子之前,他們就已經有種不好的預感,可卻仍抱持着一種微弱的希望。
但這會兒在聽到精靈傳遞了教堂後有十來座新墳的消息後,那絲希望便被打破,從而化爲一種沉重的情緒積壓在他們心頭。
沒有比聽到虔誠的信徒受亡靈軍團所迫害來得更令聖徒們沮喪的消息了。
“唉——”修士長長的歎了口氣,“我們進教堂,看看村民們還有沒有留下其他的線索。”
宋青小不置可否,精靈與劍士都點了點頭。
在猜測此地可能發生過黑暗亡靈襲擊事件後,大家的神情一下顯得緊張了許多。
三人呈‘品’字形前進,将宋青小護在了最中間處。
大家往教堂的方向靠近,教堂的建築逐漸清晰了。
雖說隻是迷霧森林中的一個小村落内的教堂,但此地的教堂已經在盡量講究。
建築的底部以大塊的石磚堆砌而成,越是往上,那磚便小了許多。
整棟建築的磚石應該是以一種米色的岩石爲主,但階梯、拱形門卻以磚紅色的石塊崁嵌,且以同樣顔色的石磚在門的頂上,堆砌出一扇象征着太陽形狀的窗戶。
三聖徒甚至可以想像得到,這裏沒有被黑暗籠罩的時候,這樣一所村落中的教堂必定是樸素而美麗的,能給村裏人帶來安心與快樂。
可惜此時受黑暗氣息的影響,教堂如同被蒙上了一層陰影,那些褐紅色的磚色澤變深,在朦胧的黑氣下,形成一種如同吸飽了血後的光澤,令人極爲壓抑且不舒服。
“我發誓,一定要驅散黑霧,重迎‘日出’!”
劍士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頭,沉聲說道。
‘呱——’修士與精靈二人還沒有開口,一道粗砺的鳴叫聲便如嘲諷一般,從幾人的頭頂上方傳過來了。
三聖徒在此之前,并沒有聽到任何的響動,冷不妨聽到這聲音,都忙不疊的擡起了頭。
衆人定睛一看,才發現在教堂的建築上方,一隻約有成年雄雞般大小的黑色大鳥站立在門頂之上。
它雙爪所踩的地方,恰好是象征着太陽形狀的窗戶之頂。
這頭大鳥身體漆黑,幾乎與夜色、被污染的牆磚融爲了一體,若不是它主動開口,三聖徒竟然都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黑鴉?”一看到這隻鳥後,劍士眉頭一皺,語氣之中露出嫌惡之色。
“該死的魔獸,滾開!”
他舉起長劍,挽了朵劍花,意圖将這隻黑色的大鳥趕走:
“滾開!”
他并沒有使用鬥氣,怕破壞了這棟建築,尤其是這隻黑鴉所站立的位置又恰好是在象征着太陽的窗戶之上。
而在教堂之中,太陽形狀的物品,都象征着‘日’賢者,劍士并不敢輕易亵渎。
他的大聲吆喝令黑鴉吃了一驚,它的翅膀一下張開,‘呱呱’的叫聲裏用力拍了好幾下,身體一下騰空而起,攪動得那黑霧更濃。
但它飛了一圈之後,似是發現劍士隻是虛張聲勢,又重新扇動着翅膀,‘卟’的一聲落到了之前的位置上,偏了偏腦袋,發出‘呱呱’的叫聲來。
“走開!”劍士嘴裏再次發出喝斥,用力揮了下手中的長劍。
‘呱——’
黑鴉偏了偏腦袋,一隻漆黑的眼睛冷冷的望着劍士看,似是知道他無可奈何一般,甚至故意擡起了一隻長腿,撥了撥自己的鳥喙。
“黑鴉,三級的魔獸,喜歡啄食腐肉,一般出現在墓地或是即将會死掉的野獸身邊。”
可能是知道宋青小對于大陸上的一些情況了解的并不太多,修士此時體貼的主動講解:
“它們已經擁有一定的智力,喜歡成群結隊出現。”
一隊黑鴉群中會有一個斥侯,類似于偵探兵類的角色,它們會順着死亡的氣息而來,出現在即将死亡,亦或是已經死亡的腐屍身邊。
确定了方位之後,這隻探聽消息的黑鴉會将大批同類引來,痛快的進食。
因爲這一特點,對于大陸上的人來說,能嗅得到死亡味道的黑鴉,便如同死神的使者一般。
它們逐漸成爲了不幸的代名詞,每次聽到黑鴉的叫聲或是出現,就好像預示着死神即将到來。
所以在大陸之上,黑鴉出現的地方被視爲不吉利,這樣的大鳥也被人們所厭惡,稱它們爲厄運,一旦遇到,必會盡力驅趕。
而黑鴉群極爲記仇,一旦得罪其中一隻,成群結隊的黑鴉群便會攻擊而來。
它們雖然身爲低階魔獸,可爪喙極爲鋒利,不亞于一柄神兵利刃。
再加上它們常年進食腐肉,爪子及利喙都帶着難解的毒,十分恐怖,一旦見血,哪怕就是擁有聖女的祝福,也有緻命的危險。
“成群結隊的黑鴉群的危害程度,甚至遠在四階的魔獸之上,你要小心一點。”
修士提醒了宋青小一聲,見她點了下頭,顯然聽進了他的話後,他才轉過了頭來:
“費諾,将它趕走吧。”
這樣不祥的生物,不應該停留在象征着‘光明’的窗戶上面。
精靈應了一聲,雙手指掌一弓,指尖、掌根相對,形成一個特殊的手勢出來。
随着他這一動,地面之上突然出現一個綠色的亮點。
這綠光之中帶着盎然的生機,将滿廣場的黑霧沖了開來。
隻見那綠光中‘嗖’的飛快鑽出一顆綠芽,那綠芽以極快的速度成長,頃刻之間便化爲一株五、六米長的粗大藤蔓。
藤蔓之中分出兩條細長的觸手來,化爲兩股飛揚的長鞭,往那黑鴉的方向抽打了過去。
‘嗖——’
破空聲響中,那先前還有恃無恐的黑鴉一見到綠藤抽來,登時如受到了驚吓一般,‘呱’的嘶啞叫聲中,它收攏的翅膀一下張開,拍了兩下再次飛了起來。
‘撲騰騰’的響聲中,它好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并不肯輕易離開。
但這新長出來的藤蔓受到精靈的指引,接二連三分裂出數條細長的枝芽,用力往半空中抽動,制止這隻黑鴉重新落下來。
‘呱呱——’
它十分不甘,圍繞着衆人而轉,帶起陣陣疾風,嘴中鳴叫連連,似是在召喚同伴。
“聒噪的很。”宋青小輕聲呢喃,說話的功夫間,她掌心一轉,一枚細小的冰錐便被她握在了手裏面。
她手腕一揚,‘嗖’的破空聲響中,那冰錐便穿破黑霧,速度快如閃電。
不止是修士三人還沒有反應得過來,就連那飛在半空中的黑鴉都還沒有感應到響動,那冰錐便将它一側翅膀洞穿。
冰系力量瞬間将一扇漆黑的翅膀封印,凍成了一塊。
黑鴉嘴裏的鳴叫瞬間變得驚恐,靈力侵入它的身體,将它一雙漆黑的眼珠染藍,它的身體如斷線的風筝般往下掉,‘呼’的聲響中恰好往宋青小的方向墜落,被她早就揚起的手一把将其脖頸揪住。
聖女的祝福所形成的光暈一下爆發出柔和的亮光,還未将這頭受了嚴重創傷的黑鴉彈開,宋青小指掌一動——
‘咔嚓!’
清脆的骨骼斷裂聲響中,那黑鴉粗砺難聽的鳴叫聲刹時戛然而止,大鳥昂起的頭顱‘啪’的一下軟軟垂了下來。
宋青小将手一松,死掉的鳥屍‘啪嗒’一聲落到了廣場上面,陣陣回鳴聲傳蕩開來。
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石火間,直到這頭三階的魔獸死了,修士才緩過神來,轉過頭瞪着落在地面已經不再動彈的鳥屍,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你——”
他張了張嘴,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聯邦派來的‘新人’般,臉上露出驚訝、疑惑等種種神色。
先前‘新人’們的表現并不出衆,就如同一群沒有見過任何世面的鄉巴佬般,沒料到這會兒眨眼功夫,她就殺死了一頭三階的魔獸,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事實上費諾的生命氣息會令這群喜食死靈之力的生物避遠,隻是需要一些時間。”
劍士臉上露出不贊同的神色,“這頭黑鴉隻是斥侯,一旦死了,可能會引來鴉群報複,增加更多的麻煩。”
“那就将鴉群全部殺死就行了。”宋青小微微挑起眉梢,看了劍士一眼,仿佛他的顧慮不值一提般。
這話一說出口,三人都沉默了下來。
鴉群的力量可不是一隻三階魔獸可以比拟的,且這些黑鴉極爲聰明,還會團體圍戰,嘴喙及利爪都宛如淬了死亡詛咒的利刃般,并不好對付。
可随即三人都想到她對于大陸常識的缺乏,猜測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能是因爲還不知道黑鴉的厲害。
“算了,反正已經殺都殺了,大家小心一點。”
半晌之後,精靈将手松開,溫和的出聲提點。
地面上那株長出來的巨大藤蔓随着他的手一松,迅速縮回地面,頃刻之間那綠點慢慢消失,化爲生命的能量,‘卟’一聲散開,重新回到他的體内來。
“隻好這樣了。”修士歎息了一聲後,接着轉頭看了宋青小一眼:
“你要更加小心一點。”
他溫聲的提醒:
“這隻黑鴉死在你的手上,你身上會有它的氣息,鴉群到來時,可能會将你作爲主要的攻擊對象。”
說到這裏,他急忙催促:
“我們的動作快一點,和大家彙合之後,有賽姬在,她會更安全一點。”
幾人都應了一聲,接着邁上了台階。
教堂的大門此時半掩,厚實的門闆上,這會兒留下了無數被或長或短的抓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