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與他蝸居許多年的木屋不一樣,那裏黑夜就是黑夜,白天便是白天。
在這個整潔如新的室内四角燃燒着終歲不滅的魔法火焰,這些火焰無煙無垢,甚至沒有溫度,隻是單純地釋放光亮,是上古魔法造詣的極緻,即使到今天,依然是大多數星城貴族所使用的标準照明方式,因爲從根本上來講,它隻有一個缺點,那就是維護麻煩造價不菲。
但是這個缺點在很多人看來可以稱作優點。
靜室的窗外漆黑一片,那是夜幕,也有夜幕中的燈火。
隻是這裏并不是像商業區那樣的不夜之城,其實宮殿區嚴格上來說,到了夜晚這裏更加甯靜與黑暗,因爲星城本質上還是複古而守舊的土地,依然崇尚着沒有燈光污染的璀璨夜空。
軒一其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他明白自己一定睡了很久,因爲他現在精神很足,也有點餓。
這裏是他的靜室,也是閉關所在地,有足夠多的幹淨清水,但卻沒有茶,沒有酒,更别說其他的食物了。
但軒一一點都不着急,他靜靜爬了起來,在矮桌上撕下一張硬質便箋紙,在上面刷刷寫下了簡單的兩個字。
“送膳。”
他的矮桌邊有一個向下凹陷的正方形金屬區域,那張便箋放上去之後片刻便消失無蹤,然後軒一一動不動,握住右手上的黑鐵之戒默數了十個數字。
十個數之後,幾個烤的金黃焦脆的小面包便從那裏連着盤子一起跳了出來。
接下來是烤好塗着醬料的小羔羊肉,生菜沙拉,一盤海鮮小壽司,和兩片切好的西瓜,與半個已經切好的紫柚,和一壺熱茶,一壺清水和一壺咖啡。
閉關中的軒一,其食物有兩種供給的方法,第一種就是早中晚飯點送過來的更加隆重的正餐,通過固定的滑軌直接送到房中,軒一用過之後就重新放回去,過了飯點就會有人回收清理,當然如果沒吃,也是一樣的結果。
除此之外,就是這種二十四小時輪班的小廚房,每隔半個小時就做一份餐點,放在保溫櫥裏等待行走的呼喚,這樣的餐點如果不是行走自己有過賞賜的命令,半個小時後就會直接廢棄處理,而不是自己分配。
當然這一天四十八份小吃幾乎沒有會被問津的機會,但這卻是她們存在的唯一價值,如果說有合适的廢棄指标的話,那麽這些被送到自家人肚子裏而不是泔水桶中的小吃,反而會造成某些不安全的隐患。
最簡單而言,她們至少會傾向于制作自己喜歡吃的小吃,而不是行走大人喜歡的。
而這樣單純的浪費,對于一位行走來說,是可以接受的微不足道的瑕疵。
軒一平靜将那些在手裏還有些滾燙,外表金黃内裏柔軟小面包掰開,将小羊羔肉夾在裏面淋上一些柚子汁,這樣更加解膩。
他已經很久沒有再親自做過飯,即使軒一真的有這樣的興趣,他做飯的手藝也完全比不上這些從小就被培養的廚娘,如今他的手藝更多應該是在藥劑室發揮,而不是在案闆上。
軒一才做了不過半個月的行走,他其實已經有點适應行走的生活。
畢竟權力在手的甘美滋味,是每一個品嘗過的人都無法放手的東西,那是最食髓知味的人間至味。
但,這或許是自己做的最後一天的行走了。
那些廚娘終于不用體會被自己支配的恐懼了。
軒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以及,他已經在自己的戒指裏找到了椒月給他準備好的武器,當然,相應的,那些作爲報酬的藥劑也已經不翼而飛。
因爲那裏本來就是黑鐵之戒中預留的交易區。
他将烤面包塞到自己嘴裏,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
……
當軒一走出自己靜室大門的時候,意外發現這裏并沒有像往常那樣看守的侍衛。
當然他并沒有被軟禁,整個星城也隻有一個人有資格軟禁他,這些人更多是爲了防止某些人闖入其中,但是他們不在這裏,其實也非常反常。
“您出來了?”在不遠處的男子望着軒一,平靜開口說道:“行走大人。”
星季枝穿着如同那一天一樣的黑色制服,而不是之後更加繁重而雍容的行走執事的禮服。
他站在夜幕下,整個人不說話你幾乎發現不了他。
而當他開口,軒一才明白爲什麽那些侍衛不見了。
因爲這座行走官邸中,其實大多數時候負責發号施令的并不是他,而是眼前這個他随手挑選的行走執事。
即使軒一再挑剔十倍,他也必須承認,這十幾天來,星季枝做的無可挑剔。
軒一點了點頭,卻不想和他說什麽多餘的話,雖然很抱歉,但是這個世界上軒一應該抱歉的人太多了,星季枝還排不上号。他徑直向前走去,但是星季枝卻擋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始終未曾有讓開的意思。
“你什麽意思?”軒一看着已經在他面前的銀發男子,就好像那一天夜裏在街頭上攔下他車時候的樣子。
不過那時與現在,兩個人的身份都已經今非昔比。
“我沒有别的意思。”星季枝平靜說道:“我隻是希望,今晚行走大人不要離開這座官邸。”
軒一有些危險地挑起眉毛:“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麽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被軟禁了?”
星季枝無聲點了點頭:“您可以這樣以爲。”
“星主閣下的意思?”軒一饒有意味地看着對方:“還是說,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麽?”
星季枝搖頭:“是卑職自己的意思。”
“以及我明白我在做什麽。”
“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軒一怒極反笑:“我知道如果你願意,你确實能夠攔我一個晚上。”
“但一個晚上之後,你所曾經擁有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你的屍體會在臭水溝裏被人找到。”
“我記得你有一個不錯的未婚妻,希望到時候我不會看到他在你屍體前哭泣的樣子。”
星季枝平靜搖頭,他靜靜出示自己的左手無名指,那裏有一枚銀色的小巧戒指:“我們兩天前已經結婚了,就在您閉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