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虛無之人這個稱呼,對于世間來說是不存在的,但是對于在場的這些人而言卻如雷貫耳。
因爲對于曆史而言,這個人确實不存在,他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就好像有人将他的一切完全抹去。
但是最終,他卻在曆史中留下了唯一的一筆。
并且是改變了整個曆史走向的一筆。
“天啓七年。”一直沉默寡言滿臉悲苦的曦遠鴻此時靜靜開口,作爲虛無之人事件的當事方,曦遠鴻當然不能再保持沉默:“有長虹貫于天際,西起葉夜城,東止奧登帝都。”
“橫亘萬裏。”
“是夜,吾祖天武帝曦徹遇刺。”
“是時,長安女帝在側,未能阻止。”
“帝都光芒大放,與白晝無異。”
“戰後,帝都毀卻三分之一,吾祖重傷,行刺者不見蹤迹。”
“吾祖事後對此事三緘其口,未下令緝拿刺客,故有人推測刺客已經死于吾祖與長安女帝聯手之下,但吾祖也因此失去了登臨聖者之境的最後機會。”
“由于此事的目擊者不過寥寥數人,地位又皆高絕,故而至今對當時的情形所知深不明了。”
這樣說着,曦遠鴻将目光投向在座位上閉目假寐的深栗色長發少女克裏斯蒂:“天武帝駕崩之後,吾族曾經三次向您重禮探求當日所發生的真相,卻都被您拒絕。”
“不知今日,可否與吾等說個明白。”
克裏斯蒂·克勞夫特,商業聯邦幕後掌控者克勞夫特家族的家主大人,并且從千年之前執掌到了而今。
她号稱阿賴耶識,隻要是在這個世界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沒有一件能夠逃脫她的神識。
少女微笑,笑容冷清,千年的光陰沒有在她的容顔下留下任何劃痕。
這個少女就像是一顆開滿櫻花的花樹,你明明知道隻要輕輕一搖,就會從她身上掉落無數的秘密。
但是從來沒有人敢真的用手握住搖一搖。
克裏斯蒂道:“我回答了三次,這一次依然是相同的答案。”
“我知道,但沒有必要說。”
“便如同曦徹陛下與星曦殿下都做出的态度一樣。”
“有些事情,發生之後就應該埋葬在曆史中。”
“沒有被人知道的必要。”
曦遠鴻點頭,然後道:“那麽我想知道,當初那位虛無之人,是不是确實用了和而今少年軒一相似的技術,來提升自己的戰力。”
克裏斯蒂靜靜望着曦遠鴻,秋水剪瞳般的雙眸中是淡淡的紫色:“是的。”
周圍所有人一片嘩然。
如果說之前他們對軒一的驚歎還是止于這個少年的血脈與天賦。
但是而今如果軒一與千年那個虛無之人有莫名的關系,那麽之前對這個少年的所有預估都要重新洗牌再來一遍了。
千年前的那位刺客,橫空出世,無論是在之前還是之後,世界都不曾有過他的位置,但是一經出手,便在兩位當世至強者的面前,重傷一位,戰平一位,如此戰績,當然是彪悍史冊。
但是他在這之後卻徹底消失,連當事人都對此不聞不問,似乎他們彼此之間已經達成了什麽交易一般。
要知道,無論是長安女帝還是天武帝曦徹,他們的修爲都已經站在了洞玄之上的頂端,長安女帝曾經過聖門而不入,而天武帝曦徹則在此之前剛剛擊敗并殺死了上一代的人類至強者,葉夜學院院長林夕,剛剛宣告了自己新一代人類最強者的身份。
可是轉眼之間,這位突如其來的刺客便将這一切完全粉碎,天武帝重傷之後終生都沒有再恢複之前的巅峰狀态,更在之後的蘭斯戰争中被九公主葉青陣上擊墜,因此傷上加傷,才最終導緻了天武帝壯年而殇,讓位托孤于長安女帝,造就長安女帝三百年帝位的後話。
即使眼下這座大廳中,公認的世間最強者,四位來了三位,但即使是紙面上實力最強的葉萱,也沒有自信說自己面對當初的天武帝或着長安女帝敢言有獲勝的把握。
更不要提在這兩位可謂是有史以來最強的兄妹聯手之下。
所以而今在場幾乎每個人都在心想,如果放任這個軒一不管讓他成長下去,他會不會成爲第二個虛無之人。
此事便有些重大了,原本千星試是星主選拔自家行走的一個盛會,所以各家都給星主面子,派出了自家的最強陣容。
而接下來,由于星主的提議,這場千星試又變成了決定接下來的計劃5%的利益歸屬的遊戲,至此千星試的分量重了很多,但終究還不到讓所有人殚精竭慮的地步。
但是而今,當軒一展露出了這份原本隻屬于虛無之人的能力時,不約而同的,每個人都有着同一個憂慮。
當今世界如此和平,各方勢力犬牙差互,各自投鼠忌器,四大至強者彼此排排坐,吃果果,是很重要的一個抑制器。
這四個人中,無論是誰最終出了問題,都意味着世界要生出大亂子來。
九公主葉萱庇護蘭葉帝國。
斯特行走曦遠鴻庇護斯特共和國。
星主庇護星城。
以及沒有親身來此的奧斯之皇。
他們極少出手,因爲自身的存在便是威懾力的體現,可是一旦說某一方存在着能夠絕對殺死一位“至強者”的武器,那麽這個平衡就會瞬間打破。
是殺死,而不是擊敗。
而眼下,曾經的虛無之人便是這樣一個武器。
他重傷了天武帝曦徹,讓天武帝終生無法踏出最後一步,更嚴重損耗了他的壽命,讓一個正常情況下以百年計算壽命的存在在短短幾十年裏便度過了一生。
讓天武帝——從無法戰勝,變得有機會戰勝。
否則的話,而今之世絕對不會有三大帝國諸方勢力這亂七八糟的東西。
隻會有一個統一的斯特帝國。
沒有人懷疑這一點。
那麽,面對可能的第二個虛無之人,他們又該以什麽态度去面對呢?
是扼殺于萌芽之中,還是任其生長,或者幹脆是搶奪據爲己有。
在一個可能的虛無之人面前,什麽十五歲的藥劑宗師,什麽十五歲洞玄,都完全無法相提并論。
這樣想着,幾乎每個人都最終将目光望向了一個人。
始終保持沉默,如同蒼白的海象一樣高踞在自己王座上的老人。
星主。
無論如何,軒一是星城培養出來的。
所以星主才擁有對軒一的最終裁決權。
銀白發色的老人眨了眨渾濁的眼睛,似乎嘴唇有些幹澀,似乎他也不知道,這場千星試最後會成爲這樣的局面。
但最終,他還是看向所有人,眼神蒼老而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