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一看向四周,他好像一隻被玻璃盅蓋住的猴子。
外面雨水滔滔,狂風席卷天地。
但是他所在的地方卻靜悄悄的。
葉萱早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裏,但是她的領域還在。
那半透明,如同玻璃拱頂一般的廣闊領域,軒一可以看到雨水打在他的頭頂,然後幻化爲煙霧緩緩消失。
這就是葉萱最後給他的考驗。
生或者死。
軒二這個時候才笑吟吟地開口:“生死關頭哦。”
“還不快來交易?七分之一的靈魂,買到就是賺到。”
“我先來推銷一下我這次的組合套餐。”
“叮當,逃出葉萱領域崩塌的方法。”
“叮當,達到緻知圓滿的鑰匙。”
“叮當,法相境的後續選擇途徑,千星試必不可少的晉級需要。”
“叮當,一條直達葉雅面前的高效列車。”
“四合一套餐,平常的話一樣我就要收你一份靈魂,現在四份隻賣一份的價錢,還不快快行動!”
軒二聒噪地就像是一個蹩腳的上門推銷員。
軒一搖了搖頭,然後走了兩步,來到這個透明領域的邊緣。
雖然到現在爲止軒二還沒有真正展露出對他的惡意。
但是這個世界上,對你沒有惡意就是最大的惡意。
軒一不知道對方收取他越來越多的靈魂之後會是什麽樣子,但是他所知的是,軒二正在一步步強大起來。
所以即使死到臨頭,他也未必會同意對方的交易。
除非自己真的需要。
就像在溶洞裏鸠三在他面前死去之後,他前所未有地想殺死星鶴渡那樣。
葉萱的領域已經完全閉合,軒一圍繞這個領域一周都沒有找到有任何的缺口。
他并沒有嘗試去觸碰那偉大的力量,而是看着那個巨大的玻璃盅正在一點點縮小,一點點趨于崩潰。
是的,葉萱說得對,三分鍾之内他找不出出去的辦法,那麽他就會死在這裏。
軒一從戒指裏拿出手槍,信手向着面前的半透明壁壘連開三槍,看着迸射而出的橙色火焰無聲消失在那裏,徹底死了直接接觸領域邊緣的心。
也是,抓猴子的籠子自然要通上電。
三分鍾,巨大的玻璃穹頂在肉眼可見地縮小着。
這是頂級強者留下的領域,隻有可與之相媲美的力量才有機會将其打破。
但是軒一哪裏有這樣的力量。
但是從葉萱離開時候的語氣來看,她真的認爲少年有活着出來的可能。
“我還需要做什麽?”軒一默默重複着自己那個時候所說的話。
然後當時葉萱的回答浮現而出。
“勇氣與力量,二者缺一不可。”
……
……
藍發的葉萱平靜站在雨中,遠遠看着那個伫立不動的玻璃罩杯。
那個在暴雨中正在一點一點縮小的領域,裏面有着垂死掙紮的蚊蟲。
整個星辰廣場沒有再多的人了。
不僅僅是因爲這場暴雨,更因爲她在這裏,所以整個星城都會爲她清場。
這場雨不過是清場的方式之一。
紅發的男孩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過來,可憐兮兮地看着葉萱:“師傅,我打輸了。”
葉萱側過頭,伸出手。
柔和的風自卡斯特的身周自下而上地升起,吹幹他被雨水打濕的衣物與毛發,然後在他的身周盤旋,重新化作無堅不摧的罡風。
卡斯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剛才這一幕讓他聯想起在外面瘋跑的小奶狗濕淋淋跑回家,女主人拿幹毛巾擦幹它那身滴着水的皮毛的景象。
然後少年問道:“她究竟是誰?怎麽可能這麽強?”
葉萱看着他:“我帶你來這裏,就是想讓你看看更廣闊的天地。”
“至于她是誰。”九公主沒有笑:“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卡斯特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和葉萱一起看向那個在遠處的玻璃盅。
“師傅你真的要殺了他嗎?”
葉萱笑了笑:“你認爲我需要殺了他嗎?”
是啊,葉萱想要殺誰,看一眼對方也就死了,還用得如此大費周章。
但卡斯特老老實實說道:“師傅您做什麽事情,又不看别人看法。”
葉萱點頭:“也是。”
這樣說着,葉萱望着雨幕:“他身上有一樣我很熟悉的東西。”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和冰湖上的那個東西聯系上的,但毫無疑問,他身上有那個東西的氣息。”
“非常濃厚的氣息。”
卡斯特一點都沒有聽懂,但他沒有發問,隻是看向葉萱。
葉萱笑了笑:“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位聖人一直想要謀求更高的境界,但是卻一直都沒有成功。”
“最後,她決定另辟蹊徑。”
“于是,她就在晖亡之林裏面造了一個神。”
“或者說,是一個生而爲神的人。”
“因爲她認爲每一個人的器都是有限度的,如今她無法再進一步,是她的器本身局限了自己。”
“這樣的話,一個生而爲神的存在,會帶着她的期待攀登上更高更不可思議的領域,甚至超越那些彼岸所謂的神祇。”
“在典籍中的記錄裏,那個生而爲神者被稱作甯馨兒。”
“她在子宮中孕育了許多年,直到最近一百年裏,才有了分娩的迹象。”
“俠與九公主世世代代都關注着這位幼生神祇的動向,但是爲了不刺激她,我也隻是遠遠在晖亡之林的冰原外眺望過一眼。”
“當然,那真是強大到令人戰栗的恐怖力量,不愧是有着神名的存在。”
卡斯特這次聽明白了:“你是說,軒一和那個神有關系?”
“是的,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他攜帶着那位雖然名爲古神,卻十分年幼的存在分割出來的一份力量。”
“他一直認爲自己有機會打破須彌山的結界從而偷渡進去,信心大概也在于此。”
卡斯特看向自己的老師:“所以。”
“是的,他要證明自己的勇氣與力量。”
葉萱冷清說道:“正如同他想保全那份力量而不惜以出賣葉雅爲代價,那麽如果他想彌補自己所做的事情,那麽他就要舍棄這份他想要保存的力量。”
“也便是——”
“用那位古神的力量,來擊破我留下來的樊籠。”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藍色的光芒刺穿了整個夜幕。
就好像一道雷電自大地劃向無垠的深空。
那個透明的玻璃盅寸寸崩裂,一隻手從裏面探了出來。
一隻巨大的,冰藍色的。
少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