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激蕩的深澗之畔,星鶴渡的聲音靜靜回響。
鸠三低頭回答:“是的。”
“你爲何不進階法相?”星鶴渡問。
鸠三沒有回答。
修行有四大境。
曰格物,曰緻知,曰法相,曰洞玄。
每一重大境又有七重小境。
曰感知,曰初識,曰入畫,曰不惑,曰洞天,曰巅峰,曰圓滿。
尋常修行者,入不惑便可破境而出,但四境之後的三妙境各有神奇造化,很難有人能真正抵抗它們的誘惑。
所以除卻那些自知愚鈍破境艱難之輩不會對三妙境做非分之想,更多的青年才俊都如飛蛾撲火一般,向着三妙境前赴後繼,甚至有很多沉迷其中,乃至于終生不得寸進。
鸠三格物是巅峰,緻知也是巅峰,想要進階法相易如反掌,但她遲遲沒有這樣做。
因爲即使是她,也無法抵擋那個圓滿境的誘惑,圓滿境的高妙雖然鸠三從未親身體會,但是她身邊就有一個圓滿境。
軒一始終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圓滿境能力是什麽,但是她隻知道軒一憑借那個能力,從數次九死一生的險境中全身而退。
在格物境的時候,鸠三始終離圓滿境差了那麽一線,如同霧裏看花,無論如何努力都看不到真容,所以鸠三幹淨利落地放棄,以巅峰境進階緻知。
但在緻知境,鸠三發現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境界,她如魚得水一般飛速成長,很快便重新攀登到了緻知境巅峰,這一次通往圓滿境的道路同樣艱險,但是鸠三卻找出了一條羊腸小道。
她不知道那條羊腸小道走下去究竟通往何方,但是她卻堅信自己應該試一試。
于是她在巅峰境一待便是大半年。
按照鸠三的估計,至多再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她就能得到最終的結果,要麽成功破境入圓滿,要麽證明自己終究走上了一條歧路,隻能浪費一年的時間仍舊以巅峰入法相。
但鸠三願意放下自己的籌碼,賭上那麽一賭。
星鶴渡看着沉默不語的鸠三,不由笑了笑:“你想入圓滿?”
鸠三終于開口,聲音輕微:“屬下不敢。”
星鶴渡微笑:“我無論你敢還是不敢,我要你今夜入法相。”
鸠三輕輕咬了咬嘴唇,低頭說道:“是。”
星鶴渡看着跪在自己腳下的鸠三:“起來說話吧。”
鸠三站了起來,表情淡漠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活動。
星鶴渡慢悠悠說道:“我讓你入法相,自然不會隻有這一句話,我提供給你全部鞏固境界的資源,讓你可以直接跨過感知,進入初識境,你意下如何?”
鸠三再次下跪,低聲道謝。
但她低下的頭擋住一切的表情,少女緊緊咬住嘴唇,慢慢咬出血來。
……
……
昏暗的森林中,一點火星在靜靜燃燒,忽閃忽滅,有若星辰。
周奢從遠處快步走來,最終站在那點火星的旁邊,他那張看起來與灰白發色完全不搭的年輕臉龐露出了些許不豫。
“你不是戒了嗎?”
帝子橫單手夾着一根細長的紙卷,火星便在紙卷的另一端燃燒,帝子橫聞言笑了笑,将手中的紙卷舉起:“沒加料的,你要不要也嘗一嘗?”
周奢紋絲未動,居高臨下看着箕坐在古木旁的斯特帝子:“你就甘心一輩子這麽下去?”
帝子橫将紙卷湊近嘴邊,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乳白色的煙霧:“不甘心又能怎樣?”
“家族中隻有一個名額,我又争不過子菁那個家夥。”他金色的眸子微微閃過迷茫:“其實,周奢,我甯願不生在這個斯特帝族。”
周奢看着他:“其實,我們還有機會的。”
“什麽機會?”帝子橫自嘲笑道:“玄齒獸居然是法相境的,拿命填也未必填的掉它的胃口。”
“如果是這樣倒也罷了,蘭流焰竟然跟着那個魔崽子進了白淵,她身邊那個院生也找不到了,一手好牌被打的稀爛。”
“現在怎麽辦?”帝子橫擡眼看向周奢:“我們去和星鶴渡拼個生死,我又不能殺你,就算把他們都殺了,也不夠離開的分數。”
“我們可以去找安旋草。”周奢說。
“時間不夠,我們也根本沒有線索。”帝子橫冷冷說道:“看玄齒獸的難度,星澈那幫畜生就是打算讓我們在裏面互相撕咬搏殺絕出最後的勝者。”
帝子橫說出了一個陌生而禁忌的詞彙,周奢頓時露出緊張的神情,帝子橫擺了擺手:“這裏是晖亡之林,再說我也是曦光一族,說個隐族之名那群彼岸神祇還真能過來把我殺了不成?”
周奢看了看這個頹廢的帝子,終于開口:“我們還有機會。”
他目光鋒銳如劍:“明天去找星鶴渡,要麽我們殺光他們,要麽他們殺光我們,然後勝者自己跳下白淵,去找躲在裏面的那些老鼠。”
帝子橫的眼睛驟然明亮起來,他拿起紙卷在嘴邊用力吸了一大口,神情終于振奮起來。
“置于死地而後生嗎?那還真是有點意思了。”
正在這個時候,周奢突然冷不丁的出手,将他手中的紙卷奪了過去,然後在手心揉成一團碎屑。
帝子橫大怒:“我就剩下這一根了好不好!”
周奢看着暴跳如雷的金發男子,笑容淡淡。
……
……
錢櫻從冰冷徹骨的河水中冒出頭來。
在上面看的時候,總感覺深澗中的河水飛湍瀑流,掉進去免不得被沖的一日千裏,隻是真掉進來才發現,除了河水冰寒異常之外,水流竟非常平緩。
唯一不喜的是,河水兩岸都是光滑的石壁,長滿青苔滑不溜秋無法借力,錢櫻又尚未修習飛行術之類的騰空魔法,所以隻能浸泡在寒冷的河水中慢慢順流而下,尋找可供攀登落足的地點。
不知是錢櫻運氣好還是原本便司空見慣,不多時,錢櫻就看到了一處向岩壁凹陷進去的暗河,那裏水流尚淺,并且有足夠的落足點,錢櫻便忙不疊地遊了過去,那裏的河水不過剛剛淹過膝蓋,錢櫻便有機會用魔法烤幹身上濕冷的衣物。
然後錢櫻抱着一絲好奇向着暗河溶洞望去,隻見到那裏有着一束淡淡的熒光,隻是遠遠的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