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無盡的千盡雪山,位于最北面的大陸,與蓬萊仙島隔海相望。
這裏平時不會有人踏足,除了一些生活在雪山山腳的凡人。
三千年前,千盡雪山發生了一場極爲嚴重的雪崩,将雪山方圓千裏的地面全部埋葬了。
曾經住在山腳下的人們不得不搬離這裏,周圍皆被大雪覆蓋,無法再生活。
三千年後,再次面對千盡雪山,紀流蘇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覺。
剛重生那會兒,她還是心有餘悸。
畢竟死在雷劫中真的不好受。
在天雷的風暴圈裏,除了雷劫,還有強烈的罡風。罡風可以從骨骼處切斷人的四肢,她死時身體應該并不齊全,第一天她被切了根指頭,第二天又切了隻手,一直到第八天,罡風切斷了她的胳膊和小腿,也正因如此,她沒能扛過第九天。
“離殷,”禦劍中,紀流蘇忽然道“我之前聽别人說,我死後,你在千盡雪山呆了十天十夜?”
紀流蘇是突然想到這件事的,她剛重生在飯館吃飯時,聽旁邊桌子的人說的。
她當初以爲離殷去那裏是真的想要拿到自己的問心劍,但是現在想想,好像又不是。
身邊的男子沉默半晌,然後道“是。”
淺藍色的瞳孔閃過一絲不易被察覺的東西,紀流蘇沒有注意到,半開玩笑地說“你是在祭奠我嗎?有燒紙錢嗎?”
離殷道“沒有。”
“那是在幹嘛?”
男子擡眸,看向天空,蔚藍色的天空澄澈美麗,“一邊找你,一邊想——”他一字一句道,聲音低啞又暗沉,“該怎麽毀了這天道。”
紀流蘇卻覺得他在說笑,天道與世界共生,天道若是毀了,這個世界也就不複存在了。
離殷從青霄門一路趕往千盡雪山,他所有的靈力全部耗費在了縮地千裏上。
然而始終晚了一步。
終年白雪的山中,早已一片焦黑。
頭頂,是還未散去的烏雲。
腳下,是一地的鮮血,還有衣服薄片和流蘇墜子的細線。
紀流蘇死時,身體被天雷徹底劈碎,他瘋了一樣的不斷在雪地中尋找她身體的殘骸,但是什麽都找不到,連根頭發絲都沒有。
興許是雪地中的一點紅有些顯眼,離殷伸手将那點紅色挖了出來。
那是一塊流蘇弄曉,橢圓形的,不過流蘇墜子已經斷掉了。
而在玉佩的下面,埋着一把劍,劍身遭受雷擊,也殘破的不像樣子。
離殷怔在那裏許久,才顫抖的拿起問心劍。
茫茫雪山,沒有絲毫人的生氣。
一片死寂。
死掉的不僅僅是心愛的人,還有男子的靈魂。
那十天十夜,離殷翻遍了整座雪山,都沒有再找到任何有關紀流蘇的東西,她就像從未再出現過一樣,連魂魄都感應不到了。
絕望的男子跪坐在地上,赤紅的雙目死死盯着天空。
下一刻,周身狂暴的靈力席卷整座山脈,帶着他深深的仇恨和絕望,沖入雲霄,不停攻擊着高聳的雪山。
地面劇烈震動,那些白雪從高處盡數滑落!
雪崩了,白雪叫嚣着沖來。
靈力暴動後,強烈的魔氣也從男子身上散發而出!
他一直苦苦抑制的魔脈頃刻間生長成形!紅色的魔氣吞噬掉靈力,逐漸壯大自身!
男子淺藍色的瞳孔變成了血紅,他的臉上出現了道道奇異的紋路,黑色的絲線蔓延脖頸。
男子無視掉狂嘯而來的雪崩,他跪在雪中,慢慢閉上了眼。
從眼角處劃過紅色的淚水,那是他眼中的血。
心魔自絕望中誕生,他們有着相同的容貌,相同的情緒,還有,相同的愛意。
紅眸心魔的身影出現在男子身後,他雙眼赤紅,面目有些猙獰。
“得把她找回來。”紅眸心魔道。
大雪将男子覆蓋,吞沒,似乎是在報複他剛才的攻擊。
他還是太弱小了,他的力量還不足以與天道相抗衡。
魔脈會侵蝕人的心智,使人逐漸變得冷漠無情,然而在離殷的身上卻發生了變質。
它不僅沒有斷掉情根,反而将它越種……越深,直到纏繞進骨血中,與之相融,徹底化爲一體。
從陳川鎮到千盡雪山需要大概五天路程。
千盡雪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三千年前高聳的山峰不見了,整座山脈上山去極爲平緩,像是雪崩過,把周圍的地方全部移成了平地。
而在兩人即将落地的地方,紀流蘇忽然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人。
男子一襲淡紫色長衫,眉目清秀,五官俊美。
紀流蘇愣了愣,然後眼眸一亮,“甯钰!”
正是乾元宗掌門甯钰!
男子似乎是不敢相信,三千年前早已死去的人,竟然再次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甯钰一直感激着紀流蘇,當年她一番話語,竟然真的變成了現實。
“流蘇兄,好久不見……”
紀流蘇道“确實是,三千年了。”
離殷在識海傳音中說完話後,甯钰就立刻禦劍離開了蓬萊仙島,花了半天時間趕往了千盡雪山,兩地相距不遠,在他們來這裏之前,他就早已在此等候。
離殷忽然手一揮,扔出一個東西,甯钰一把接住,是一座玲珑燈。
紀流蘇以前見過這座燈,這是落求笙贈與甯钰的長明燈,可招魂。
甯钰知道離殷的意思,既然人已經回來了,那麽長明燈也沒有什麽用了。
不過,他心裏還是有這疑惑,“流蘇兄,按理說,你的魂魄在混沌深淵裏漂流,應該是沒辦法出來才對啊。”
紀流蘇眉頭微蹙,“等等,甯兄,你是說,我死後,是在混沌深淵裏漂着的?”
甯钰點頭,“你死前身上還有一根因果線沒有消除,所以不能入輪回,冥河不收你,天道隻能把你扔進混沌深淵,招魂引招不回你的魂,所以你是怎麽出來的?”
混沌深淵一旦進入,除非天道允許,不然,永生永世都沒辦法出來。
紀流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來的,隻能道“或許是我師傅功德太多了吧,天道網開一面,把我給放了?”
她這句話是在說笑,甯钰也能聽得出,“或許吧。”
兩人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甯钰知道他們來千盡雪山的目的,同時甯钰自己也有着來意。
“流蘇兄,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說。”甯钰道。
“何事?”
“最近各門各派下山曆練的弟子有很多人都被魔修殺死了。”
“魔修?”
“對,”甯钰道“流蘇兄,雖然和你說,你可能會生氣,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蕭尋衍,他真的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
若是放在以前甯钰這麽說,紀流蘇或許真的會不太高興,可現在,她也對蕭尋衍有所懷疑,雖然心理還是不太願意那樣看待蕭尋衍,但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難以再根除了。
“我知道,多謝你,甯钰兄。”
“我前些日子回了一趟靈隐山,天機石告訴我,混沌深淵裏有異樣,”紀流蘇道:“我不知道那裏面到底有什麽東西要出來了,不過看天機石的反應,那東西應該不比饕餮弱。”
恐怕也是上古兇獸之一。
上一個上古兇獸饕餮讓修真界死傷慘重,青玉道人,乾元宗掌門,滄音教主,蘇玲,顧蘭,還有衆多弟子們,皆死在饕餮口中。她的師父天運老人在戰役結束後,由于耗費了太多靈力,又正巧趕上天逆雷劫,沒能挺過去,隕落了。
對于紀流蘇的話,甯钰向來是很相信的,更何況他也能感覺到,修真界又開始不太平了。
如今修真界修爲達到分神期的修士并不多,若是真與混沌深淵裏那東西對上,恐怕又将是一場惡戰。
紀流蘇沒有忘記自己來千盡雪山的目的,整座山脈綿延千裏,不太好找。
“要不然,咱們分三路如何?”紀流蘇道。
甯钰剛要答應,就聽的離殷道“雷劫是範圍性的,引雷珠即便引雷,也隻能待在它特定的範圍。”
兩人明白他的意思,紀流蘇在千盡雪山哪個地方渡劫,那麽引雷珠的痕迹就在哪裏。
可是三千年過去,她早就忘記自己死在千盡雪山哪個地方了。
離殷能看懂她眼眸中的意思,淺藍色的瞳孔深邃幽暗,“我記得。”
他一直都記得。
重複午夜的噩夢。
那一地的鮮血,被燒毀的樹木,雪中的流蘇弄曉,還有殘破不堪的問心劍。
離殷忘不了自己當時的絕望和心痛,世事莫測。
他無能無力,承受着比噬心蠱還要令人窒息痛苦的情緒,那些情緒如同天毒烈火,在他的骨髓中不停燃燒着,生不如死。
他不敢承受第二次。
“你記得?厲害啊離殷大公子。”紀流蘇挑眉道。
離殷沒有再說話,轉身朝一個方向走去。
紀流蘇三兩步跟上,離殷好像在她說完那句話之後,心情就有點不好,難道他覺得自己的話在嘲諷他?但是她确實是真心實意誇離殷的。
紀流蘇有點小委屈。
很快三人來到了雪山山腰的一塊平地。這裏之前有幾座高聳的山峰,然而雪崩之後,山峰垮了,變成了座座矮小的雪堆,那些白雪将周邊的土地覆蓋住,雪域的面積倒是增大不少,但是海拔就沒有以前那麽高了。
一來到這裏,紀流蘇埋在腦子裏的記憶就漸漸複蘇。那時候她聽從蕭尋衍的指引,進入雪山中,雖然不明白爲什麽最後一根因果線會出現在這裏,但是由于信任蕭尋衍,她沒有懷疑,直接來到了山腰處。
而在她踏進這裏的那一刻,天地忽然變色!
澄澈碧藍色的天空霎時風起雲湧,濃濃黑霧籠罩住這塊區域,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結界,使她無法逃離,隻能硬生生扛住!
回憶起死前的模樣并不好受,紀流蘇搖搖頭,深呼吸幾口氣,平複平複心情。
眼前一片白雪茫茫,看不到絲毫生氣。
三人把這裏尋了個遍,都沒有找到天火。
紀流蘇微微蹙眉,或許她真的想錯了,蕭尋衍真的沒有騙她。
然而下一秒,離殷忽然彙聚靈力,一掌朝雪地地面拍去!
浮在表面上的一層白雪瞬間融化成水,露出了下面焦黑的泥土!
而在離三人不遠處的地面,一個焦黑的小火坑中,正跳動着一個小火苗,火苗被埋在雪中,千年不滅。
是引雷珠留下的痕迹。
紀流蘇這一刻,不得不相信自己之前的猜測了。
有人控制南宮,突擊落家,不爲落亦楚,隻爲了一顆小小的引雷珠。而他真正的目的,也僅僅是想要殺掉自己。
蕭尋衍要她死。
但是他爲什麽要殺掉自己呢。
紀流蘇想不通。
她與蕭尋衍無冤無仇,且剛開始相識時,蕭尋衍的真心不是假的,莫非,真是蕭尋衍僞裝的太好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也不想再在這裏逗留,紀流蘇用識海傳音打算詢問嶽林修那邊的情況,然而嶽林修的識海似乎被屏蔽了,她怎麽呼喚不到他。
紀流蘇又準備詢問葉知秋,卻在接通識海的那一瞬間,強烈的刺痛将她的大腦激的空白幾秒!
是識海風暴!
有人在強制侵入葉知秋的識海!!
“葉小師弟!葉知秋!”紀流蘇喚道,可那邊的風暴越來越強大,葉知秋根本不能回應她!
那個帶着面具的魔修将一隻手覆蓋在葉知秋腦門上,強大的魔氣從他七竅進入識海中,強制窺探着他的記憶!
“葉知秋……襄陽城人士,師承陣修蘇玉,青霄門執法長老,修爲渡劫期……”
這些是最淺顯的記憶!
葉知秋瞪大眼睛,他絲毫不能動彈分毫,強大的威亞死死壓制住他,這份威壓強大到不可思議!
大師兄離殷也是分神期的修士,還是巅峰大圓滿,葉知秋也感受過他的威壓,但是大師兄的威壓比眼前的人要弱上許多。
葉知秋要住牙關,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恐懼。
這個人絕對比分神期巅峰大圓滿更加厲害!
魔修似乎不滿足這些,他又擴大了一倍神識,更加狂暴的入侵葉知秋的識海。
“師兄離殷,蘇幕,師姐蘇玲,師弟封素,師妹顧蘭……還有,天散道人,紀流蘇……”
在記憶中窺見那張少年的臉時,魔修忽然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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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更晚了,手碼字,太難碼了,最近還在卡文,再考慮要不要再寫個番外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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