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草地上休息之餘,一名老者緩緩而至。
老者一襲白色長衫,鶴發白須,仙風道骨。
落求笙看見老者,上前微微行了一禮,“此次事情,還要多謝您。”
老者道“無礙,落亦楚也需要落家作爲媒介,我該感謝你才是。”
紀流蘇第一次見到老者,這人她不認識,便轉頭對身邊的離殷道“離殷,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離殷道“落亦楚的化身。”
落亦楚存在千萬年,擁有自主意識,爲了與外界溝通,變凝聚靈力,以人形爲其化身。
老者同落求笙交談片刻,又對着衆人拱手道“多謝諸位的幫忙,這次摧毀魔丹之後,應該能再讓這隻魔獸睡上幾千年了。”
蘇玲抓住他話語裏的關鍵點,“等等!睡上幾千年?意思是它沒有被完全消滅?”
老者緩緩道“這種魔獸叫混元獸,雖實力地位不及上古四大兇獸,但也是與天地共生的。除非天塌了,否則,它是絕對不會消失的。”
混元獸。
紀流蘇聽師傅講過這種魔獸。
天地靈氣與魔氣相互交織而成,附在動物身上,令其變異,作爲自己的載體。
混元獸沒有實體,唯一能傷到它的,就是魔丹,混元獸終年沉睡,隻有在魔丹凝聚成形時,才會蘇醒,蘇醒過後的混元獸會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進行修煉,要讓它再次沉睡隻能破壞掉魔丹。
紀流蘇之前一直以爲這就是普通的魔獸,沒有想到竟會是混元獸。
落求笙是一位非常講誠信的人,最開始他說過,凡是進入落亦楚中幫忙的弟子,都會送一件珍寶。
落家财大氣粗,各種法器都有,紀流蘇随便要了個小玩意兒。她不缺法寶,因爲師父有很多,更何況落求笙是個不錯的朋友,她又怎會獅子大開口。
離殷對這些寶物也沒什麽興趣,在老者打開秘境之門後,直接就出去了。
“這盞燈倒是漂亮。”甯钰手中提着一盞長燈,端詳着。
落求笙道“甯兄好眼光,此乃長明燈,可招人魂魄,凝魂塑形。”
紀流蘇和蘇玲好奇的湊上前,“那厲害了,随便什麽人的魂魄都能招嗎?”
“并非如此,”落求笙搖頭,“長明燈隻能招修士的魂,而且需要一種引子。”
“引子?”
落求笙道“招魂引。”
招魂引是一種生長在冥河的草,人死後一段時間内,會飄蕩在招魂引四周。
這種草難得一見,沒有味道,葉子是人臉的形狀。
甯钰收下長明燈,對落求笙拱手道“多謝落兄。”
落求笙道“不,是我謝謝你們。”
蘇玲要了一件防禦能力極強的铠甲,那件铠甲穿在身上就會消失,旁人看不出來。
紀流蘇的小玩意兒是一塊玉墜,也算是空間法寶,但是這個空間與别的又有些不同,這個空間可以讓人也進去,且玉石堅硬無比,即便是岩漿也無法将它融化。
離開落亦楚後,這些弟子臉上都是笑嘻嘻的,絲毫不見之前在石窟中的哭喪,大概是因爲有法寶的原因。
當紀流蘇去找天運老人時,沒見到自己師傅,反而看見一名身穿白衫的俊美男子同滄音教主站在一起。
那男子一襲白衫,極爲俊逸。
“……帥哥你誰?”紀流蘇憋了半天才憋出這麽一句話。
那男子冷哼一聲,“你覺得呢?”
紀流蘇“……”
師傅!!!你怎麽又變成這樣了?!
天運老人的模樣其實在修真界不算秘密了。
紀雲川雖以“老人”面目示人,但修士的外貌會停留,時間不會流轉,紀雲川入道之時便是一位俊逸公子,隻是喜歡把自己變成一個老人。
當然,紀流蘇還是比較習慣老老的師傅。
“晚輩見過教主。”她朝滄宣悠行了一禮。
滄音教主輕笑道“不必多禮,流蘇,我同你師傅也是好友,你也算是我侄兒,此次落亦楚的魔獸解決之後,想來你們也要走了,我這兒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紀流蘇一怔,随後道“這、使得嗎?晚輩有些惶恐。”
滄宣悠道“流蘇侄兒,日後你師傅飛升成仙,你便是這天地間唯一一位能與天機石相通之人,這柄刺魂錐贈與你,除了希望你能好好照看天機石外,也希望無論我飛升或是隕落,你都能多幫襯一番我那徒兒。”
紀流蘇一聽連忙道“教主言重,我與夢兒也挺談得來,當她是好友,若是她有麻煩,我自會幫忙!而且,教主絕對能飛升成仙!”
滄宣悠抿嘴輕笑,聲音甜美,“侄兒嘴真甜,去玩吧,我同你師父還有要事要商談。”
紀流蘇點頭答應,接過刺魂錐,行了一禮便離去。
待再也看不見紀流蘇的身影後,滄宣悠收回了目光,沒有看紀雲川,而是幽幽歎了口氣道“雲川,當年之事,你後悔嗎?”
紀雲川道“我看見那孩子了,長得真像他娘親,很美。”
“我是問你後不後悔!”
身邊人沉默片刻,許久才道“悔。”
“他現在是魔宗少宗,但魔宗那兩位左右護法你也看見了,想來他在魔宗的生活并不好。”
“我知道,”紀雲川道“若是他想除掉那兩人,隻要他開口,我一定幫。”
明日一早,紀流蘇就要随師傅回靈隐山,再次見到那些朋友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
紀流蘇打了個哈欠,繼續從袖裏乾坤中搬着酒,她袖子裏沒啥别的東西,就是酒多。
夜色來臨,然而幾個院子卻是燈火通明,嶽林修也在袖裏乾坤中藏了許多美酒,這次看在紀流蘇的面子上,他搬了出來。
“林修兄,夠義氣!”紀流蘇朝他豎起大拇指。
嶽林修笑了笑,“酒嘛,還是同别人一起喝才有感覺。”
除了四海門派的弟子,還有一些滄音聖教的女弟子也來了。
不過滄夢兒沒有來,自從那天在青竹林被離殷拒絕後,這姑娘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沉迷閉關,不可自拔。
紀流蘇端着酒,同衆人圍坐在一起。
“天散道人,咱們這樣像不像是在閻羅石窟裏聊天的時候啊!”
紀流蘇點頭,“是挺像的,明天一早各位就要分别了,今晚大家還是别喝太多了。”
“知道知道!紀師兄,你放心,我絕對隻喝一杯!”
“得了吧!你一杯就倒好嗎?!你抿一小口就行了!”
嶽林修像現在這樣同别人圍在一起還是第一次,以前在華明宗,身爲大師兄,自然不會與旁人多加親近,紀流蘇是一個意外,因爲她也挺會喝酒的。
衆人打打鬧鬧,一片笑語。
蘇玲慢慢挪動到紀流蘇身邊,悄聲問道“阿蘇,咱們要不要把沈長老和大師兄都叫下來?”
紀流蘇道“我去叫沈長老,你去叫離殷?”
蘇玲“……那就算了。”
紀流蘇笑着摸摸她的頭,“開玩笑的,離殷不喜歡人多,你叫沈長老吧,我看沈長老好像也想來,但是礙于長老的顔面不好意思,你去跟他撒個嬌,把他請下來吧!”
蘇玲點頭,“那好吧!大師兄的話,咱們就不管了嗎?”
紀流蘇道“管還是要管,等會我去!”
甯钰第一次喝這麽多酒,頭已經暈的不行了,一歪頭,直接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葉知秋酒量不錯,跟青霄門和乾元宗的弟子們玩劃拳玩的不亦樂乎。
蘇玲很快把沈珏叫了下來,封素低聲喚了句“師傅”,沈珏點點頭,示意他們随意,然後自己端起酒杯,在一旁慢慢品味。
紀流蘇覺得沈長老應該是個隐藏屬性的酒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樓下的熱鬧和樓上的清冷形成了鮮明對比。
離殷支了一道結界,隔絕了外界的聲音,一個人坐在屋子裏,靜靜打坐。
夜風透過小窗吹進來,帶來些許涼意,屋内雪蓮花清香圍繞,令人舒心安甯。
明日一早,紀流蘇就要離開了。
離殷神色如常,但是微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的情緒。
第一次她離開,離殷便覺得少了些什麽。
若當時他不明白這份感覺,那麽這回他應該清楚的知道了。
——他在不舍。
修真者,以飛升爲正道,聚天地之靈氣,塑萬年不破金身。
但是現在。
他竟然不想走這正道了。
一襲水藍色長衫的男子輕瞌眼眸,細長濃密的睫毛輕顫。
一室寂靜。
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忽然間。
結界被人觸動了!
離殷猛然睜開眼,銳利的目光掃向窗口,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止住了呼吸!
窗戶邊上,坐着一位少年。少年雙眼燦若星辰,靈動有神,五官精緻靈巧,平日笑起來眯彎了眼,眼角處微微上挑,肌膚白皙,臉頰處有些微微紅暈,有些喝過酒的醉意,但眼睛卻又清醒無比。她墨色青絲盡數被梳在腦後,身穿一襲白色的短衫,手腕處帶着銀制刻紋護腕,黑色的長靴上鑲嵌着翠綠色的玉石,素白寬帶上用金絲繡着雲紋,腰間配着一塊流蘇弄曉。
離殷淺藍色的瞳孔緊緊盯着窗口,一時間沒有言語,他的心重重一跳,如同鑼鼓,不曾停息。
少年手裏拿着一個小酒壺,見他看過來,搖了搖酒壺,道“離殷大公子,要不要來喝一杯?”
“我想你應該不喜歡别人随便進你房間吧,我就坐在窗戶外邊,你放心,我絕對不進來!”紀流蘇道,聲音是少年的稚嫩,同百年前一模一樣。
離殷站起身,目光流轉在少年身上,然後死死壓住躁動的内心,維持周身的清冷,慢慢朝窗邊走去。
“你來做什麽?”他問道。
紀流蘇玩笑道“給空巢大師兄一點關愛!”
“紀流蘇!”離殷低聲喝到。
紀流蘇擺手,“好的好的,不開玩笑了,離殷你别生氣,你一生氣我就忍不住想要挑釁你,我一挑釁你,你肯定又要拔劍對着我砍了,明天要走,今晚不适合動武!”
說完這句話,紀流蘇很明顯感覺到眼前的男子身子頓了頓,她以爲對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不生氣了,便把酒壺舉到他面前,“離殷,我知道你不喝酒,這是滄音聖教的露華水,很甘甜,對修煉也有好處,你喝這個,我來喝酒吧!”
離殷垂眸看着少年舉着的酒壺,伸手慢慢接過,輕聲道“多謝。”
紀流蘇嘿嘿一笑,“不客氣,”她又拿着另一個酒壺,碰了一下離殷的,“我敬你!”說完一口氣将酒全部喝完了。
離殷看着少年喝酒的動作,她揚起的脖頸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精緻的鎖骨在月色下看得一清二楚,白皙如玉的皮膚,更甚那凝脂玉露。
忽然間,他的思緒又飄回了那晚紀流蘇洗澡後的穿着。
喉嚨一陣幹涸,他的心頭湧上一股說不清的煩悶,還帶着一些燥熱。
“味道真好!”紀流蘇喝完酒,看着離殷,疑惑道“咦?露華水你也不喝麽?”
離殷驚醒,然後很快垂眸,聲音有些喑啞,“喝。”
喝完之後,紀流蘇忽的又笑道“哈哈離殷,我真沒想到我竟然也會跟你喝酒!既然喝了酒,那以後,咱們是朋友了麽?”
朋友?
淺藍色的雙眸對上紀流蘇的眼睛,她的眼睛裏寫着期待,眼珠像是黑曜石,閃閃發光。
離殷握着酒壺,半晌沒有說話。
紀流蘇知道他應該是不願,也對,離殷這獨來獨往的性子,要是真的答應了她,那才有鬼,便道“沒事,你不用勉強。”
離殷還是沒有答話。
紀流蘇忽然覺得這氛圍有點怪怪的,“那……我就先下去了。”
紀流蘇說完剛要跳下樓去,一隻更快手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離殷道。
紀流蘇轉過頭,“怎麽了?”
離殷對上她的眼睛,低聲道“紀流蘇……我們,不可能成爲朋友的。”永遠都不可能。
紀流蘇雖然預料到了這個情況,但被離殷這麽一說出來,還是有些難過,“行,離殷你不願就算了,哈哈,明天一早要走,今晚再多喝點兒如何?”
她話音剛落,又從袖裏乾坤中掏出好幾大壇酒,俨然忘記了剛才她說的今晚少喝這句話。
“我給你再去取點兒露華水來,離殷你等等我!”
“不必了,”男子道,然後端起酒壇,“這個就行。”
紀流蘇愣住,“你,不是不喝……”
“難得如此。”離殷突然打斷她。
難得喝一回。
好吧,紀流蘇明白他的意思了。
以後找些機會,把欠離殷的那兩份情還了,從此以後他們再沒關系。
紀流蘇有些賭氣的想,抱着酒壇咕噜咕噜往肚子裏倒。
許是心頭有愁緒,紀流蘇一不小心喝過頭了,腦子裏開始犯暈,眼前的一切變得花亂起來。
糟了,過了過了。
紀流蘇使勁兒揉着太陽穴,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但是酒勁兒一下子上來,她身體有些不穩,直接朝外倒去!
離殷眸色一沉,伸手将少年拉了回來。
軟軟的身體倒在男子懷中,紀流蘇的意識已經模糊,嘴巴裏斷斷續續喃喃,“老子……也不稀罕呐……”
少年的頭靠在男子肩上,香甜的酒香味帶着桃花的芬芳,令人無比沉醉。
離殷将少年打橫抱起,抱着的那一刻,他才發現少年真的輕的過分,封素說的不錯。
房間裏,檀香袅袅升空。
一室靜谧,卻沒有了剛才的死寂。
離殷把少年抱在床上,替她撚好被子。
少年呼吸沉穩,輕柔的吐息着,看樣子是真睡着了。
他不想做朋友。
離殷想。
他該認命了。
------題外話------
從此以後陷入了斷袖的痛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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