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景鎮外邊的小路上,躺着一具瘦枯的屍體。那屍體上的衣裳破破爛爛的,還打了許多補丁。
屍體的四肢幹枯黝黑,還帶着許多傷痕,如同一具死了很久的幹屍。
然而這個人,卻是昨天夜裏才死的。
死的悄無聲息。
有一瘦小的身子在他身邊,拿着一把破舊的鐵鏟努力挖着一個坑,很快,坑挖好了,正正方方的,小孩又将起先準備好的木闆鋪在坑裏,不長不短,恰好和坑一樣。
小孩托起屍體的領子,使出吃奶得勁兒将屍體放到木闆的中間,然後慢慢填土。
當最後一堆土填上,小孩已經累得站不起來了。
她靠在土堆旁邊用自己沾滿泥巴的小手擦了擦臉,将汗擦掉了,但是泥巴粘在臉上了,小孩渾然不在意,翹起二郎腿,随手摘了一根草含在嘴裏,靜靜望着月亮,嘴裏念念有詞道“李老頭啊李老頭,你現在躺着的這個坑可是經過我再三掐指演算出來的風水寶地啊,躺在此坑中,要麽你投胎投一個好胎,要麽獲得機緣成爲鬼修,總之,一定比你這一輩子當乞丐要好千倍萬倍,也算是替原主報了你一份養育之恩!”
小孩休息夠了,就将另一塊木闆立在土堆上,用石子刻出了一豎行字——李先珍之墓。
她刻好後,對着墓碑又磕了三個響頭。
“吾并非李巧兒,吾名紀流蘇,乃千年之魂,意外進入此女身體,天道在上,此身體主人一切因果,無論好壞,皆與我無關,今道此言,是爲重頭再來,斬斷李巧兒之前塵,許我紀流蘇之今生。”
話落,那挖好的墳墓突然迸發出一陣藍光,光芒照在紀流蘇身上,像是将某些東西取走了。
紀流蘇唇角微勾,笑道“多謝。”
取走的乃是李巧兒與李先珍的因果。
李先珍已死,李巧兒在昨夜也已經死了,就在李先珍死後不久,被一群乞丐們欺負,拿石頭不小心給砸死的。
砸死人後那群乞丐有些慌神,連忙将李巧兒的屍體拖回廟中,紀流蘇便是在拖拽的過剩中醒過來的,她先一醒來就接受了原主死前的記憶,原主的心裏有很濃的怨氣,爲了平息這股怨氣,她殺掉了那幾個乞丐。等到完全适應了這具身體之後,又取走了那幾個乞丐身上的銅錢,算是給李巧兒報了一份仇。
藍光消失後,紀流蘇忽然感覺輕松不少,背負着别人的因果是挺累的,但是現在,她已經是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了,不僅如此,她還繼承了原主全部的記憶。
沒想到她死後,不僅沒有入輪回道,反而重生到了三千年之後。紀流蘇笑了笑,一定是上輩子功德積攢的多,這下子全應在身上了!
她起身,打了個哈欠,忙活了一晚上,實在是困得不行。
這具身體也非常弱小,感覺都沒幾兩肉,比骨頭還骨頭。
紀流蘇揮了揮胳膊,找了一灘水照照,頓時愣住了。
這人的樣貌,雖然看上去營養不良面色枯黃,但實際上還很标志,除了标志,更令紀流蘇驚訝的是她的臉竟跟前世的自己非常相似!
難道這就是她進入這具身體的理由嗎?
紀流蘇就着這灘水給自己洗了洗臉,又将手上的泥巴擦得幹幹淨淨,這才回李先珍和李巧兒住的破廟裏睡覺。
這一覺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當陽光照射在她泛黃的小臉上,她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突然肚子傳來一陣“咕噜咕噜”的聲音,她難受的揉着肚子,想起自己什麽都還沒吃,頓時起身想要出去找點兒吃的。
這具沒辟谷的身體真的是很麻煩,想她紀流蘇已經三千多年沒有感受到“餓”是什麽滋味了。
昨天從那幾個乞丐身上收到了六十多文錢,她先是在一家包子鋪吃了三個包子,喝了一碗稀飯,花掉十文錢,又跑到另一家賣衣服的店裏想要給自己買點像樣的衣服。
剛一進店,店老闆就很不客氣的拿出掃把道“走走走,我們這裏不歡迎乞丐,别擋着門了,影響人做生意!”
紀流蘇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轟了出去,頓時也無奈的撓撓後腦勺,隻能去找下一家了。
另一家衣服店的掌櫃是一個比較年輕的姑娘,紀流蘇走到櫃前,揚起小腦袋甜甜的問道“漂亮姐姐啊,我想買一件适合我的衣服,請問有我這麽大的麽?”
姑娘一見這小孩身上破破爛爛的,但是頭發被打理得很幹淨,臉上雖然看着黃,但那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非常明亮,一眼就讓人心生好感,再加上那甜甜的話語,帶着稚嫩糯糯的聲音,瞬間母愛大發,彎起身子道“有,等姐姐給你找找啊!”
過了一會兒,姑娘拿着一件白色質樸的小衣衫過來道“來,試試這件。”
紀流蘇接過衣服,甜甜的笑道“謝謝姐姐。”她脫下自己的衣衫,幹癟瘦弱還帶着傷痕的身體一下子展露在姑娘眼中,姑娘頓時有些心疼。
換好衣服後,剛才那個小乞丐一下子變了樣,如同一個白衣小天使。
姑娘拉過她,拿起櫃台上的梳子就給紀流蘇梳了一個小馬尾,這下子看起來更加風度翩翩了。
紀流蘇也很滿意自己的新衣服,回頭對姑娘道“謝謝姐姐,這件衣服怎麽賣啊?”
姑娘揉揉她的頭,心想這孩子肯定沒有那麽多錢,便道“沒事,不要錢,這是贈品,是姐姐送給你的。”
紀流蘇看着她的笑顔,微微有些失神,這笑容令人非常溫暖,很像她曾經認識的一個人。
紀流蘇道“謝謝姐姐,但是我不能白拿别人的東西,”說着她從懷裏拿出一塊石頭,那塊石頭是她在路上撿到的很漂亮的石頭,“這個送給姐姐,有了它,以後姐姐的生意肯定興隆,過上幸福的日子!”
姑娘笑着收下了,心想小孩子就是可愛,“謝謝小弟弟了。”雖然知道這隻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但姑娘還是高興的收下了。
告别了小孩之後,姑娘給收到的石頭做了一個小座台,放在櫃台上,靜靜等待着下一個顧客。
令她自己都沒想到的是,小孩走後不久,店裏面突然多了許多買衣服的人。
她猛然看向那櫃台上的石頭,忽的有了一種在做夢的感覺。
紀流蘇沒有說謊,那塊石頭真的可以讓生意變得非常好,因爲她在石頭上下了一段言靈。
那是她前世的師傅天運老人的獨門法術——幻靈之語。
施術者可以對着任何一個東西說出自己的命令,即便是路邊不起眼的樹枝和石子。言靈生效需要用到天地間的因果,因果随着言靈相應的效果和時間産生。比方說,紀流蘇下的言靈隻是生意興隆,期限隻有三年,所以天地所需要的因果不算太重,僅僅剝奪紀流蘇三年的财運而已。天運老人上輩子積攢的功德在他渡劫失敗之後全部傳給了他的徒弟紀流蘇,所以損失的部分财運對于紀流蘇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但對于那位姑娘來說,足以改變很多事情了。
紀流蘇身上還剩着五十多文錢,到了中午,她打算到飯館裏好好飽餐一頓。
店小二是一個很熱情的少年,一見紀流蘇進來就立刻上前端茶遞水,紀流蘇随便點了幾道菜,就坐在凳子上思索着接下來該去什麽地方。
上輩子她是一個散修,沒門沒派,跟着一個同樣是散修的師傅四海流浪,師傅是分神期的修士,卻在天逆雷劫的最後關頭隕落了,身死道消。而她同樣是在渡劫期沒能扛過九天雷劫,被雷劈死了。
所以說果然不愧是師徒麽?連死法都一樣?
紀流蘇望着門外來來往往的行人,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喂喂喂,你們聽說了嗎?那個青霄門百年一次的弟子招收大會要開始了!就在咱鎮子中心,馬上開始第一關測試靈根了!”
“是麽?好像是聽說十五歲以下的人都可以去參加!”
“十五歲?那麽低?唉,要是我能再晚生個六七年就好了!”
紀流蘇忽然愣住。
青霄門?這不是她前世死對頭在的那個門派嗎?!
前世那青霄掌門青玉道人還跟自己的師傅天運老人是多年的好朋友呢!
“聽說那青霄老祖又閉關了,這一閉也不知道要幾百年!”
“青霄老祖離殷?他不是快要飛升了嗎?”
“是快了,那離殷乃是修真界萬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早在兩千年,他就已經突破了渡劫期達到分神的境界了!”
“唉,要我說,這天底下能與離殷一較高下的,也隻有三千年前那天運老人的徒弟——天散道人紀流蘇了!”
“是啊!要是那紀流蘇沒有死在九天雷劫下,現在恐怕也是要飛升成仙喽……”
“可惜啊……”
被那一桌人讨論的正主紀流蘇此時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離殷居然已經到分神期了!?
在修真界能達到分神期的寥寥無幾,而真正飛升成仙的也屈指可數。
離殷……這家夥……不愧是他啊!!
紀流蘇笑了笑,很快就不在意了。
然而那桌人下一番話,卻是讓她不得不注意——
“嘿!我聽說天散道人紀流蘇死了之後,那青霄老祖還專門趕到了紀流蘇身隕之地呆了十天十夜呢!”
“不是吧?爲了祭奠友人?可我聽說他們倆關系是勢同水火不死不休的啊?”
“聽我說完兄弟!你以爲青霄老祖是去祭奠紀流蘇?他隻是去那紀流蘇身隕之地尋寶貝去了!問心劍你知道吧?天散道人紀流蘇的本命法寶!青霄老祖隻是去那裏尋找這個的!”
“卧槽問心劍?!據說那可天下第一神劍啊!我在先祖們留下來的典籍中看過,三千年前,天散道人一襲白衣,執劍問心,隻身闖入魔宗,将魔宗上下給一鍋端了,爲修真界除了一個大害!自己雖身負重傷,卻依舊堅守正道,那英姿飒爽,少年英氣蓬發。從那以後,一人一劍,白衣問心,便成了修真界人人贊美的景象!”
紀流蘇眼皮跳了跳,嘴角抽搐。
端魔宗?
其實,那隻是魔宗少主求她幫忙而已,那時候的魔宗左右護法執掌大權,而他不過是個傀儡少宗罷了。
那位魔宗少主蕭尋衍也是一位善于隐忍的家夥,在左右護法手裏卧薪嘗膽,就爲有朝一日除掉他們自己真正掌權,擺脫傀儡的身份。
當年那場滅魔之戰在修真界引起了軒然大波,她與友人從外部包圍,蕭尋衍這些年來不斷在魔宗内部安插自己的人,慢慢架空左右護法,最後雙方裏應外合,除掉了左右護法及其内部殘餘,蕭尋衍成功上位,
蕭尋衍掌管的魔宗畫風極爲清奇,本人也是一個奇葩,愛逍遙愛美人,武力值不高,偏偏嘴欠喜歡口嗨,内心善于隐忍,但又是個逗比。
總之在滅魔之戰後,魔宗像是雲煙一般消失在了修真界衆人的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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