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黑風高。
雷神廟,院落之中。
遍地狼藉,破碎的青銅,破碎的紙屑,殘缺的木雕, 布滿溝壑而又焦黑的土地,以及雷霆尚未散去的餘威,仿佛充斥着熾烈而扭曲的空氣。
而蘇庭正站在那兒,轉過身來,看着奄奄一息的青平,稍微偏着頭,卻沒有半點上前幫助的意思。
“你……”
青平本已絕望,自覺此次難逃一死, 未想名震大周的大牛道人從天而降,不費吹灰之力,對方便已化作灰燼。
這生死之間,頓生大喜,讓青平心中卻也起伏不定,終于還是長長吐出一口氣,渾身都癱軟了下來。
他盡管傷重,但卻莫名安心,隻是稍微喘息了幾聲,便看着蘇庭,虛弱地說道:“我傷勢很重,先替我療傷,我再與你細說此事……”
蘇庭擺了擺手,道:“不要緊的,我不在意此事,你繼續躺着嘛。”
青平面色一滞,低聲道:“你再不救我,我便真受不住了。”
蘇庭翻了個白眼, 咕哝道:“死了算了。”
他這般念着,終于還是上前來,伸手一按,法力運轉,五行之中,取木之生機,頓時法力化作一股源源不斷的生機,落在青平身上。
青平隻覺渾身氣力增長,心跳蓦然加快,血液迅速流動,霎那之間,便出了一身熱汗。
蘇庭一手替他增長生機,一手則搭在他的胸膛,将他胸骨重新歸正,恢複髒腑的損傷,而另一邊,生機漸漸傳至他背後的傷勢所在。
“若不是蘇神君前來,你這回可是真死翹翹了。”
蘇庭悠悠說道:“好在本神君還回來得早,算是及時,要是我在外頭多逗留兩天,隻能趕得及給你收屍,最多給你報個仇了。”
青平苦笑道:“出門在外,才剛回來,就不能盼我點好的麽?”
蘇庭想起他先前的稱呼,不禁呵呵笑了兩聲,偏着頭問道:“是不是自從我得了京城盛會魁首之後,這‘大牛道人’名号傳開,你跟松老提起我就不曾再用蘇庭二字,而是習慣了以大牛道人四字替代?”
“你怎麽知道?”
青平怔了一下,稍感錯愕。
蘇庭冷笑出聲,道:“你們師徒兩個的真面目,我早看出來了,要是不在背後诽謗我,才奇怪了呢。”
話音才落,青平忽然發出一聲慘叫,十分凄涼。
蘇庭神色如常,道:“不小心下手重了,你忍着點兒。”
青平張了張口,臉色慘白,發不出聲來,翻了個白眼,便暈了過去。
蘇庭感歎道:“這孩子太弱不禁風了,我輩中人,不經曆摧殘,又怎麽能成長?”
——
一夜過去。
旭日初升。
青平睜開眼,隻覺得眼皮極爲沉重,渾身疼痛無比,但他勉強運轉真氣,卻發現真氣運轉無礙,而背後椎骨的傷勢,胸膛的位置,都已恢複。
“雖然傷勢恢複了,但傷了根基,還是要靜養些時日的。”
蘇庭的聲音,悠悠傳來。
青平偏頭看去,才見蘇庭就在房中,似乎正在泡茶。
“那是松老珍藏的茶葉,留給我的。”
“嗯,知道了。”
蘇庭說道:“本來打算給松老留一半,既然都是你的,待會兒我全拿走了。”
青平張了張口,竟不知如何開口。
蘇庭飲了口茶,才看了過來,笑道:“時隔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從未想過,你這看似忠厚老實的家夥,還懂得詐人家一詐,轉身就逃。”
說着,蘇庭拍了個掌,贊賞道:“真是足夠奸猾狡詐,卑鄙無恥,讓人刮目相看,這也是松老教你的麽?”
青平頓了一下,輕聲道:“跟你學的。”
蘇庭臉色稍顯僵硬,接下來準備好的這一番嘲笑,頓時就說不出來了。
小精靈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心中隻覺得這個名爲青平的家夥,似乎也很有趣,畢竟在蘇大牛面前,國師都要氣得臉色發黑,而這青平不但沒有落在下風,反而把蘇庭氣得臉黑,着實是少見的場面,簡直算是功力深厚。
“咳咳,這逃命的本事,是一門高深的學問,隻是你學得不到家而已。”
蘇庭神色肅然,說道:“不過這些話,容後再說,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麽招惹了這樣的仇家?”
青平苦笑道:“我哪裏知道,我連對方是誰至今都不知曉,隻是仗着一柄法器,跟對方用道術顯化的那些虛影,周旋了幾日,僅此而已。”
蘇庭眉宇一挑,道:“你不認得對方,而對方卻來攻雷神廟?”
青平略感沉默,旋即點頭道:“你要這麽說,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對。”
蘇庭沉吟道:“雷神廟如今隻剩你一個了?怎麽不見松老的蹤迹?”
青平低聲道:“松老他……”
說到這裏,青平頓了一下,神色十分複雜,朝着蘇庭看了一眼,似乎在組織語言,盤算着如何開口。
蘇庭蓦然一震,低聲道:“松老壽終正寝了?”
青平接下來的話噎在了喉嚨,頓時咳得臉色漲紅,傷勢險些複發,好在真氣疏通,才平穩下來。
“胡說八道什麽?松老仍是身輕體健,誰跟你說松老壽盡了?”
“還不是瞧你欲言又止的。”蘇庭松了口氣,埋怨道:“這也全都怪你,吓了本神君一跳。”
“你……”青平良久說不出話來。
“行了。”蘇庭揮手道:“松老既然沒有死翹翹,那麽他老人家去哪兒風流快活了?怎麽留你一個,應付大敵?”
“松老……”青平頓了一下,方是說道:“前些時日,松老說有位故人,将要前來接他,命我看守神廟,暫代廟祝。”
“故人?”蘇庭想起當日所見,問道:“是個年輕道人?”
“你怎麽知道?”青平愈發錯愕。
“這算什麽?”蘇庭看他如此愕然的神情,心中頗爲舒爽,禁不住又道:“這世上我蘇某人不知道的事情,着實不多了。”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必說了。”青平點了點頭。
“你賣什麽關子?”蘇庭惱怒道:“我見過那年輕道人,他自稱正本,本領高深,說是要來落越郡,與松老一見。不過後面的事情,我還不大清楚而已……”
“原來你見過他。”青平略有恍然,旋即說道:“那麽你可知道,松老的這位弟子,見了松老,可是以什麽樣的姿态?”
“哦?”
蘇庭眉宇一挑,道:“他道行高深,底蘊深沉,修行時日似也不短,莫非是以長輩姿态,把松老教訓得跟孫子一樣?還是說,這是松老的好友,但是松老天賦不濟,而對方已經修成了高深的修爲?”
青平總覺得他語氣之中,充滿了期待,似乎親眼看見了松老低眉順眼的模樣,頗覺無奈,道:“那自稱正本的道人,确實高深莫測,但他來此之後,卻是以弟子之禮,尊松老爲師。”
蘇庭怔了下,道:“松老的弟子?”
青平點頭道:“不錯。”
蘇庭呆了半晌。
以弟子之禮,尊松老爲師?
他回過神來,神色異樣,摸着下巴,沉吟不語。
松老道行并不高,雖然也是老邁,但壽數來說,應是未足百歲。
而那個年輕道人,已是道行高深,而且從氣态而言,此人多半閱曆深厚,年歲也是不淺。
除面貌這點之外,餘下一切,無論從修爲來說,還是說歲數來說,松老都不足以當人家的師父。
但爲何會有這樣的稱呼?
“這就古怪了啊。”
蘇庭思索片刻,忽然問道:“松老可曾說過,他與那正本道人,去了何處?”
青平搖頭道:“沒有與我明說,也沒有提及,此去究竟是爲了什麽事情。”
蘇庭皺眉道:“就沒跟你提過什麽?”
青平低聲道:“那位正本道人,交與我一面青銅旗,命我守好雷神廟,尤其是廟中的神像,不得有失。然後他們離去,未足半月,便有人來襲,也就是你所見的場景……不過我憑借青銅旗,屢屢打退對方,直至昨夜,青銅旗受不住,徹底破碎,我便也束手無策了。”
蘇庭聽了這話,思索道:“這麽看來,正本和松老,大約都知道,會有人來雷神廟試探,所以留給你這一面青銅旗,又叮囑了你,讓你有所準備。”
青平點頭道:“不錯。”
蘇庭嘿了一聲,道:“看來松老藏着不少秘密嘛,這點且先不說,倒是你對付的這個家夥,不是真身前來,昨夜我也隻是滅了他驅使的兩道化身,真是讓人感到有趣。”
青平略微沉吟,才道:“我初時遇上,頗是手足無措,過了兩日,我才在典籍之中,查到了一些相關的記載。”
蘇庭訝然道:“你已經查到了對方所使的法門?”
青平點頭道:“你從神廟之中所獲的五行甲,在正仙道中,名爲撒豆成兵之術,而這一道法門,與撒豆成兵之術,名聲相仿,手法相當。”
蘇庭隐約有所猜測,試探着道:“我聽過此法,未曾親身領教,你單憑書中記載,便能确定?”
“八九不離十。”
青平神色肅然,說道:“應是剪紙爲馬,元豐山的秘術。”
蘇庭朝着小精靈看去,面面相觑。
剪紙爲馬?元豐山的秘術?
昨晚寫到了淩晨一點半,才寫了半章,爲了不熬夜,就先睡了,剩下半章現在才寫完,待會兒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