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國師居所。
蘇庭前往原來衆人聚集之處。
此時衆人多數聚齊,而雲迹道人尚未登台。
當蘇庭來後,無數目光,盡數落在了他的身上。
上至五重天巅峰的人物,下至初入修行門檻的修道人, 看向蘇庭的目光,俱都十分複雜,其中大多是充滿了敵意的目光。
這大周年輕一輩,幾乎都在這裏。
而這裏的修道人,也絕大多數目光落在了蘇庭的身上,滿懷敵意。
這樣的壓力,就算是小白蛇這從殺戮中崛起的兇殘蠱蟲, 都瑟瑟發抖, 心生恐懼。便是小精靈這尊神胎, 也感到不甚自在。
蘇庭在這萬衆矚目之下,沒有以往那種暗爽,隻覺得是好生别扭,隻好朝着那些個熟面孔打了個招呼,道:“各位手下……咳咳,各位道友,今日天氣不錯。”
他險些便說出了“手下敗将”四字,好在及時改回,避免再招惹更大的衆怒,心中暗自想道:“蘇某人向來低調,而且與人爲善,從不嚣張狂妄,以自謙爲準則,不要跟他們壞了我的形象。”
然而他在大周年輕一輩修行人的眼中,早已沒有什麽良好形象可言。
尤其是先前“手下”二字,足以讓人想到他後面想要接的是什麽字眼。
衆者無不惱怒,臉色難看, 性情魯莽的, 早已出聲喝罵。
“這個無恥混賬!”
“卑鄙無恥!暗中偷襲!”
“得了盛會魁首,還要趕盡殺絕,簡直沒有人性!”
“心狠手辣,滿腹壞水,真是幾近如魔!”
群情洶湧,衆人憤恨。
若非是在司天監,礙于這司天監的規矩,隻怕早已群起而攻之。
其中如五月道人,如杜恒公子等一類人,恨意最深,咬牙切齒。
“幹什麽?幹什麽?”
蘇庭惱怒道:“别給臉不要臉,我能在裏頭一個一個揍你們,在外頭也不見得揍不動了!現在是在司天監,誰都不好動手,出了司天監,看你們人還齊不齊?回頭我一個一個敲你們悶棍,看你們誰擋得住蘇某人的闆磚?”
他擡起手中黑闆磚,嘿嘿冷笑威脅。
這麽一番威脅,倒也有些用處。
至少有過半人收斂了回去。
畢竟蘇庭确實展露出了十分不凡的手段,對于他們而言,不好招惹。
但剩下的一半人,要麽性情耿直,不受威脅,要麽自恃本領,隻覺得在内中因爲大意而敗。
隻有那個年輕道士,看着原本屬于自己的闆磚,臉色不甚好看,直到想起司天監答應過他,能将寶貝還來,才松了口氣。
雖說場面還是十分混亂,但雲迹道人此時卻已現身,正從不遠處走來。
衆人俱都靜了下來。
蘇庭摸了摸臉,暗罵道:“這群家夥真不識相,明知我是盛會魁首,大周當代第一人,還不速來巴結,居然還敢罵我……我得把他們都記下,日後一個一個收拾回去。”
而小精靈則是往後縮了縮,朝着小白蛇說道:“國師說得是,本應該稍加掩飾的,這麽大搖大擺出來,簡直人人喊打。要不是這裏是司天監,恐怕就要發生慘案了……”
這般想着,他心中實則也對司天監盛會,産生了許多不滿,同時也有了幾分疑惑。
——
而在此時。
國師居所當中。
中官正已經歸來,并已見得适才的場景,沉吟說道:“此次盛會的方式,比起以往,似乎有些弊端。”
國師沒有應話,隻是眉宇微皺。
中官正歎道:“這次盛會的方式,似乎導緻了修行人之間,不少人産生了不睦,這大周年輕一輩的修行人,在盛會之中,多有些許恩怨糾葛……日後在外行走相逢,隻怕會有争鬥,不利于大周,也不利于我司天監。”
國師緩緩說道:“若有争鬥,便如以往那般,根據律法而爲,也就是了,當囚當罰或當殺,無須手軟。”
中官正苦笑道:“盛會本身是爲了召集各方人物,登記造冊,便于管理,如此一來,經盛會之事,反而互結冤仇,豈非有違初衷?”
國師說道:“我的初衷,隻爲了這葫蘆的歸處,尋得辦法而已。至于其他的方面,又何必多慮?他們不過散學修士,無門無派,成就大多有限,隻須登記造冊,多加注意,也就是了……”
說着,他語氣似有幾分古怪,道:“而且,這一次盛會的改變,本就源自于養蠱的手法,隻是可惜,被蘇庭攪了,反而隻養出了他一個。”
中官正大約明白國師的意思,沉吟道:“這一次,其他人幾乎都成了墊腳石,成就了他一人?”
國師平靜道:“今後的事情,除卻道祖之外,無人能知,但從眼前來看,蘇庭是最後的赢家,也是從厮殺中生出的最後一隻蠱蟲。”
說到這裏,國師說道:“你看出了蘇庭的變化沒有?”
中官正略微搖頭,旋即沉吟,問道:“我暫時看不出來,但是否我看出來了,也就到了可以勘破虛實的境地?”
國師點頭道:“大約是這個樣子。”
中官正微微閉目,片刻過後,搖頭道:“我火候還不足,仍須繼續修行,此生能否踏破八重天,猶未可知。”
他吐出口氣,拱手道:“請國師解惑。”
國師緩緩道:“經此一場,其他人不乏遭受挫敗,也有人心生不甘,但卻并不認敗,可獨獨一個蘇庭,得勝之後,心中之念,已淩雲霄。”
“國師說的是心念?”
“正是。”
國師說道:“一場養蠱的手段,養出了蘇庭此時的心境,雖然他的道行還不是衆人之首,但他的氣勢,已壓過了衆人。”
中官正搖頭道:“我還看不出來什麽變化,他從一開始便是藐視衆人,如今還是這樣,哪有什麽區别?”
國師搖頭說道:“先前他自視甚高,畢竟不曾壓住衆人,加上本身道行稍低,這一點兒傲氣多是空的,如今他依然如此驕傲,卻已有了盛會魁首的身份,曾壓過了衆人,有了依憑,才豎立了真正的心中之念。”
他指着前頭,說道:“你看,他面對衆人,凜然無懼,在他心中,實則隻如同看着一群手下敗将,隻憑這樣的心氣,無論放在哪裏,都足以令人看重。”
中官正頓時沉默不言。
修行之人,心境至關重要,心氣亦是至關重要。
空有本領,而無心氣,處處自認不如,那麽便辦不成大事,也登不得高峰。
若空有心氣,而無相應本領,那便是狂妄自大,遲早受挫。
此時的蘇庭,在他眼中,還是狂妄,但不可否認,蘇庭壓過了衆人,乃是盛會的魁首,這一份心氣,有着依憑,而非空談。
“心氣至關重要,但今後的道路,也至關重要。”
國師說道:“一個心性平庸的人,有了傲視他人的資本,久而久之,也能養出幾分心氣。而一個心氣強盛之人,若無足夠的本領,到了最終,難免還是要被這世道,磨平了棱角,歸于平庸,泯然衆人。”
他看着中官正,說道:“不單是修行人,便是這朝堂之上,市井之間,凡塵俗世,也是一樣。”
中官正聞言,若有所悟。
國師收回了目光,心中隻是歎道:“可惜一場盛會,本想養出幾個人才,能收入司天監中,未有想到,卻獨獨隻幫他元豐山,養出了一個充滿淩雲之氣的長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