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雲迹,拜見師叔。”
那道士躬身施禮,十分恭敬。
蘇庭和小精靈對視一眼,仍有些難以反應過來。
小精靈心中不禁想起蘇庭先前的那一句話。
“别說他不是沖着咱們來的,就算真是來找咱們的,我蘇某人天縱奇才, 也能把他揍得跪地喊叔叔。”
這烏鴉嘴從來是說好的不靈,說壞的卻是賊靈,但這次居然也中了一次好的?
……
院中一時寂靜。
蘇庭反應過來,當即負手而立,伸手虛擡,道:“平身。”
見蘇庭一瞬之間就代入師叔的角色,小精靈頓時翻了個白眼。
那道士起身來,陰神在院中一掃, 目光愈發凝重。
在這個院落之中, 似乎殘存着一股極爲沉凝渾厚的氣息,并且熾烈無匹,令人感到驚懼。
這是陽神的氣息!
雲迹神色愈發凝重。
他在上人當中,已屬上層,陰神臻至巅峰。
也唯有陽神,才能讓他感到如此心悸。
而且,他也能察覺,這位陽神真人,離去不久。
他深吸口氣,目光稍轉,落在蘇庭腰間。
這個少年,似乎道行淺薄,然而他腰間挂着的令牌,是元豐山的令牌,古字的輩分,比他尤高一輩。
這樣的令牌, 是奪不去的。
這也不可能是前頭那位陽神真人遺落下來的。
這就是那少年擁有的!
“雲迹?”
蘇庭問道:“你是哪家弟子?”
那道士低聲道:“晚輩雲迹,千機門弟子,今于司天監任職。”
蘇庭略微挑眉,道:“千機門?”
關于這個宗派,他偶然聽紅衣女子提起過。
千機門也是上千年的道派,以守正道門爲源流祖庭,在中土之内也算聲名顯赫。
但讓蘇庭更覺意外的是,這個道士居然是來自于司天監的?
“你從司天監來,可有何事?”蘇庭問道。
“晚輩從京城來,至落越郡,到坎淩縣,途經白堪山,才剛平複了白堪山的風波。”
“哦?”
白堪山時,蘇庭便感應到了此人的氣息,倒也不怎麽意外,隻是聽聞這道人經過落越郡,不禁略感錯愕,問道:“你到落越郡,有何貴幹?”
道人頓時沉默了下,眼神古怪,看了蘇庭一眼,說道:“其實晚輩此次從司天監出來,便是爲師叔而來。”
蘇庭怔了下,旋即沉吟道:“你來認親?”
小精靈噗地一聲,險些笑出聲來。
道人臉色怪異,隻低聲道:“落越郡之事,有人傳到了京城,入了司天監之中,弟子奉命查探,得知有修道人施法殺人。”
蘇庭微微皺眉,不禁喝道:“當真是好大的膽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司天監治下,太平盛世,居然還有這等胡作非爲之輩?”
說着,蘇庭又歎了一聲,道:“蘇某人一向正直,嫉惡如仇,最恨不尊律法之人,原本該是幫你一起捉拿行兇之人的,但師叔我這邊還有要事,将要與人商談,立即便要回返元豐山,過些時日,咱們再來叙舊,現在你去辦事罷。”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這道士的肩膀,叮囑道:“此事你要用心一些,早日處理,我先走了。”
小精靈見狀,心中頓時明白,那個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司天監治下的太平盛世裏,胡作非爲的行兇之輩,就是這個蘇庭。
呼地一聲!
疾風卷起,将行李收攏!
小精靈駕馭着風珠,随時準備跟着蘇庭逃離。
“師叔……”
然而那道士,滿面無奈,隻是說道:“晚輩查過了,施法之人,名爲蘇庭,已從落越郡來到坎淩。”
蘇庭驚訝到了極點,道:“此人居然與我同名?”
雲迹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歎了一聲,道:“師叔心知肚明。”
蘇庭搖頭道:“我怎麽可能知道。”
他略微感慨,看着雲迹,認真說道:“蘇某人一向奉公守法,無論是落越郡的方慶大人,還是坎淩的丁業大人,都對我這安分守己的性子十分贊賞的,未想居然有與我同名之人,卻如此肆意妄爲。”
雲迹道人錯愕至極,一時竟是難以反應過來。
至于小精靈,也是十分錯愕,心中不停念着:“學習了,學習了,長見識了……”
過了半晌,雲迹才算醒悟過來,苦笑道:“這一次晚輩前來尋找蘇庭,并非是治他的罪,師叔不必如此。”
蘇庭聞言,訝然道:“你不是來問罪的?”
雲迹點頭道:“若是肆意用法殺人,自然是要問罪,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畢竟我輩修行人,真要面對尋常人的威脅時,總也要自保的。”
蘇庭聞言,深有同感,笑道:“這就是了嘛,咱們又不是弱勢群體,好不容易踏上修行路,反而比一般人還要畏首畏尾,算是什麽回事?”
雲迹歎道:“可也不能随意殺人的。”
蘇庭頓時住口不言,生怕被這厮套出什麽話來。
雲迹說道:“其實這一次晚輩前來,本是要給蘇庭此人一個身份的。”
蘇庭皺眉道:“身份?”
雲迹點頭說道:“朝廷管的是俗世一切,而司天監則是管修道人。在這世上,不乏有人踏上修行路,絕大多數都将在我司天監記名,但也總有一些疏漏的。”
他看向蘇庭,緩緩說道:“像是各方宗門道派,門中長老弟子,都在司天監有所記名,但是散學修士,便顯得十分散亂,誰也不知道哪一天又有哪個人踏上了修行之路,想要統計,也是不易。”
蘇庭心中稍有明悟。
登記造冊,有了名冊,也就便于理事。
大周朝廷之内的修道人,司天監便有監察的責任。
這一次雲迹來尋自己,并非問罪,而是登記名冊?
蘇庭倒也明白,對于司天監而言,将世間修行人登記在冊,日後無論是做什麽事情,都要簡單許多。
“散學修士,不識規矩,其實絕大多數人間顯法之事,多是出自于這一類人。”
雲迹深深看了蘇庭一眼,說道:“師叔多次施法,好在沒有人前顯法,引起亂象,否則便當真有些麻煩。”
蘇庭咳了一聲,隻當沒有聽見。
雲迹歎了一聲,道:“原本此次是想要記下蘇庭的名字,并使他知悉大周之内的規矩,避免再有什麽差錯,引起民間秩序崩亂,但現在看來,沒有散學修士蘇庭,隻有元豐山的長老。”
他略微施禮,道:“既然如此,也就簡單了些。”
他原本聽聞落越郡之事,也隻當蘇庭是個偶然踏足修行路的散學修士。
但如今相逢,這蘇庭竟是元豐山的古字輩長老。
盡管蘇庭面貌年輕,氣息低淺,但是修道人的年紀着實不能用相貌來衡量,至于道行深淺……倘如這位元豐山古字輩的師叔,已入陽神境界,那麽收斂一些氣息,倒也不是難事。
甚至,方才殘留的陽神氣息,是否出自于眼前這位少年,也猶未可知。
在雲迹心中,也隻把這個蘇庭,當作是元豐山古字輩的師叔,下山曆練的身份罷了。
“若隻是蘇庭,晚輩此次隻須讓他知悉大周境内的規矩,再将他姓名及氣息記下便可。”
雲迹低聲道:“但既然如此,便不必記了,白堪山一事均已落定,晚輩這便回司天監去。”
說完之後,他躬身一禮,轉身便走,騰起雲光,頓時遠去。
蘇庭見他離去,稍微松一口氣,但想起什麽,忙是叫道:“慢着……你要去京城,師叔也要一起去,咱們一起上路,讓我借個風兒……”
聲音傳開,遠遠傳去。
雲迹道人在空中停頓了一下,旋即速度提升,去得更快,瞬息消失在天際。
蘇庭看得頗爲愕然,道:“這厮都修成陰神了,聽力居然還這麽差,沒聽見我的話?”
小精靈斜斜瞥了他一眼,呵呵兩聲,語意難明。
蘇庭收回目光,似是想起什麽,歎了聲,道:“真是個可憐人,早年鐵定是個耳聾的,修行之後,哪怕修成陰神,已是能聽言語,可耳力也差了許多。”
“就是可惜了,我還沒試過騰雲駕霧的味道,原本還想跟他借個風兒,體驗一番的。”
“算了,咱們還是走陸路好了。”
……
風雲刹那遠去。
雲迹道人松了口氣。
短短片刻接觸,他在這位元豐山的師叔面前,便渾身難受……若是此去京城,被這位師叔纏上了,隻怕他連修道的心境都要崩塌。
“本以爲是個散學修士,未想居然是元豐山的長老?”
就算是雲迹道人乃是陰神成就的人物,也萬萬想不到,所謂元豐山的長老,不過是昨日才有的稱号。
昨日之前,蘇庭依然還隻是個散學修士。
在元豐山老者賜下一面令牌後,蘇庭搖身一變,就已是元豐山的人物。
以凝法的道行,成爲元豐山古字輩的長老,對于雲迹道人而言,堪稱是無法想象。
正是因此,他也不曾疑過蘇庭身份,隻當蘇庭是元豐山古字輩長老下山曆練罷了。
“沒想到接了個棘手的事情。”
雲迹暗歎一聲,心道:“照此看來,在元豐山得了龍虎玄丹的,其實就是這位師叔?甚至在元豐山煉丹的,不會也是這位師叔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