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蛇激射而出,宛如一道光芒,快若閃電。
便是在蘇庭眼中,也不過一閃而逝。
“卑鄙!”
蘇庭露出了駭然之色。
在這一刹那,仿佛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場景一瞬而過。
然後在蘇庭眼中,便見松老的手,已經護在後頸。
而那一條蠱蛇,就纏繞在了他的手臂上。
這蠱蛇與松老手臂粗細相當,通體黝黑,鱗甲閃爍,寒光森然,令人望之而生畏。
蘇庭不禁爲之屏息,心中沉重。
松老背對着這邊,他沒有看見松老的臉,也不知松老是什麽神情,但在這般局面下,想來這松老,也是笑不出來的。
“老家夥,還當我怕了你不成?”
那黑袍人竟是暫緩了攻勢,退了兩步,冷聲道:“蛇蠱乃我師所賜,劇毒無比,你挨了一口,必死無疑……哪怕你有神廟香火願力加持,也活不過一時片刻。”
他袖袍一揮,頭罩内的雙目,仿佛迸射出光芒來,道:“今日教你中土這些修道人知曉,我北域蠱道神術的厲害。”
“這次糟糕了。”蘇庭心中念頭急轉。
“卑鄙……”松老咬着牙,道了一聲,不禁踉跄後退,連退十多步,跌入了正殿之中。
“松老。”蘇庭趕忙上前,試圖扶起松老。
“取毒!”松老陡然大喝一聲,中氣十足,反手将那蠱蛇壓在了地上。
……
場面陡然扭轉。
本是被蠱蛇纏繞,顯得虛弱無力的松老,一時間變得萬分威猛,力壓蠱蛇。
院中的黑袍人蓦然一震。
蘇庭呆了一下。
刹那之間,他們便都明白了原委。
我去,真人不露相啊……蘇庭來不及爲松老的精湛演技感到驚歎,忙是取過準備好的黑狗血,端了過去。
隻見松老用盡氣力,艱難地将那蠱蛇壓在了一盆黑狗血當中。
原本力大無窮的蠱蛇,觸及黑狗血後,當即便消了氣力,宛如一條柔軟的繩索。
而就在蠱蛇松口的時候,蘇庭才看得明白,松老的手臂之上,袖袍之中,已是先用符紙裹了一層,那蠱蛇根本沒能咬破符紙。
“松老是早有所料,任由這蠱蛇咬住手臂,實則是制住蠱蛇?”
蘇庭心中頓生明悟。
而就在這時,又聽黑袍人怒喝出聲。
“老家夥,你敢!”
黑袍人驚怒交加,朝着正殿而來。
松老不慌不忙,伸手一點,道:“落!”
隻見殿上牌匾下,無數符紙灑落下來,正是積累了不知多久的雷符。
黑袍人陡然大驚,驟然止步,卻也仍有一道符紙落在肩上。
嘭地一聲!
黑袍人慘叫出聲,跌了過去,肩上一片焦黑,頓生臭味。
而在殿内,蘇庭取過一個瓷碗,内中有着半碗鮮紅的鮮血,正是他與表姐的童男童女之血混合而成。
蘇庭連忙按着蛇頭,将兩隻毒牙按在碗内。
毒液不斷流下,滲入碗裏的血液之中,混合在一處。
“該死……”
黑袍人目光露出陰狠之色,然而看向自家肩膀焦黑之處,心知這次過于輕敵,已是重傷,加上失了作爲依仗的蠱蛇,多半是難以取勝了。
他露出不甘之色,但這蠱蛇決計不會輕易死去,他今夜還可施法。
隻是眼下,須得先一步離開才是。
于是他深吸口氣,喝道:“老家夥,蘇小子,事情還沒完。”
聲音落下,這黑袍人轉身便走,連過數步,一躍而上,便躍過了牆頭。
“松老,這厮要逃!”
蘇庭見狀,露出驚色,這黑袍人已經與他結下仇怨,日後若是暗中報複,或是卷土重來,那該如何是好?
“不妨事。”松老放開了柔軟無力的蠱蛇,轉頭朝着院牆處看去。
忽有風起。
院中的青樹,稍微搖曳。
微風拂過樹梢。
樹梢的嫩枝,輕輕一劃,正在黑袍人雙眼之上。
“啊!”
黑袍人驚叫一聲,摔落下來,捂着雙眼,淚水不斷滲透。
哪怕是修道之人,但道行未有高到一定程度,也還沒能讓眼睛也變得堅如金石。
樹梢輕輕劃過雙目,頓時使他雙目通紅,目光看了過來,愈發顯得猙獰。
蘇庭怔在那裏,心中頓生許多念頭。
風吹過樹,樹枝恰好劃過此人雙眼,使他跌下牆頭。
這是巧合?
蘇庭看向松老,隻見松老神色如舊,未有改變。
這不是巧合!
這是陣法?
還是風水?
蘇庭想起了今日下午,在松老的指點下,他移換盆栽位置,砸下了假山的一角,給水池中添了一桶清水。
這樣改變各種布置,移換各類物事,就能讓風吹動的軌迹,發生這樣的變化?
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這若是一種計算的方式,未免也太複雜了些?
蘇庭心中,忽然有了極爲難言的想法。
“若在外頭,老夫斷然不是你的對手,哪怕是在這神廟之中,你若是謹慎一些,老夫也未必能對付得了你,但你初出茅廬,初到中土,也太自大了些。”
松老提起一爐香灰,灑在掃帚上,緩緩起身往外,道:“你膽敢強闖神廟,可曾想過……這是老夫的地方!”
說着,他語氣陡然沉重,沉聲道:“這是老夫布置了數十年的地方。”
黑袍人雙目通紅,滿是淚水,充斥着猙獰之色,低沉道:“老家夥!”
松老提着掃帚,往前而行,道:“來到老夫的地方,你還敢托大,你的師父不曾教過你什麽是謹慎麽?”
一步一步往前,松老掃帚一揮,道:“今日來了,便不要走了。”
蘇庭聽到這裏,不禁對松老的氣場表示贊歎。
然而黑袍人卻仍然是獰聲道:“你以爲你赢了麽?”
松老徐徐往前,神色冷淡。
“你失了蠱蛇,便失了最大的依仗。”
“肩上又挨了老夫的雷符,如廢去一臂,更何況,雷符的餘威,仍在你身,足以讓你一舉一動,都遲緩一分。”
“加上樹枝劃過眼睛,雖然談不上傷勢,但對視線難免影響。”
“先前你都不能勝過老夫。”
“如今你還能如何取勝?”
松老語氣平淡,古井不波。
蘇庭剛剛把那碗作爲解藥的毒血妥善安放好,便聽到松老如此言談,心中不禁感慨:“不知何年何月,我蘇某人,才能像他老人家這樣深谙裝逼之道?”
隻是黑袍人聽了,哈哈一笑,笑聲之中,似乎有着滲人的意味,他伸手一抖,忽然抖出一物,落在地上。
“老家夥,你以爲你勝了麽?”
“老家夥,你也不過如此。”
“陪我上路罷!”
黑袍人伸手入懷,掏出一物,如同雞卵,但色澤森白,還未讓人看清,他張口便吞了下去。
就在這頃刻之間,便見沉在黑狗血當中的蠱蛇,陡然仰頭長嘶。
原本已經沒有半點氣力的蠱蛇,陡然漲大。
嘭一聲響,盛滿黑狗血的臉盆,蓦然崩開,血灑遍地。
盆中的蠱蛇,不過眨眼功夫,便有了臉盆般粗細,數丈來長。
但見它鱗甲森然,寒光閃爍,宛如一條黑色蛟龍。
陰風滾蕩,兇威凜凜,令人見之而生畏。
“這……”蘇庭目瞪口呆,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慘了,松老這回翻船了。
轟!
蠱蛇陡然甩尾,便見殿中的柱子攔腰而斷,轟然炸開,煙塵袅袅。
同樣在殿中的蘇庭,離得進了,躲避不及,雖然未有被它掃中,但是狂風驟起,也幾乎讓他離地而起,摔了出去。
他隻覺渾身一震,已是被砸在神像腳下,頭昏腦漲,幾乎失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
他隻覺滿腦子一片空白,雙耳嗡嗡作響,渾身疲倦無力。
良久,蘇庭勉強睜開眼睛,卻也隻見滿室灰塵。
他隻覺額頭劇痛,勉強擡起手來摸了摸,放在眼前一看,隻覺滿手鮮血,豔紅到了極點。
“怎麽回事?”
蘇庭喘息艱難,昏沉難言,心中充滿了茫然。
那條蠱蛇分明已經被制住了,怎麽會忽然爆發,變得如此威猛,幾乎如蛟龍一般?
莫非那黑袍人吞下的是蛇卵?
可即便是蛇卵,即便這冷血毒蛇也母子情深,真能讓這條蠱蛇産生變化,可也不至于出現這等天翻地覆的變化吧?
他喘息不已,透過朦胧灰塵,看向院落之間的朦胧場景。
隻見一條如同蛟龍般的黑蟒,在院中肆虐,假山崩碎,土地迸裂。
不見黑袍人,但卻見松老節節敗退,隻能借着染了香灰的掃帚,勉強護身,可也岌岌可危。
那老人佝偻的身子,在巨蟒眼前,顯得十分孱弱。
似乎下一刻,這頭巨蟒,就會張口将之吞下。
“怎麽辦……”
蘇庭心中頓生急切,臉色變了又變。
然而就在這時,頭頂上傳來一聲輕響。
蘇庭連忙擡頭。
隻見神像依然威嚴,然而神像頭頂冠帽的石珠,忽地砸了下來。
嘭!
正中蘇庭額頭。
蘇庭悶哼一聲,徹底暈了過去。
然而那石珠,沾着蘇庭頭上的鮮血,砸落在地,旋即滾了出去。
轟隆隆!
驚天震動,響徹四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