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依然如同往日一般,一有戰事便不眠不休,通宵達旦的忙碌着,不過,這次他多了個伴當。
因爲内閣大學士楊嗣昌也如同崇祯一般關心着西北的戰事,而且還經常來找崇祯交流,每次說的還都是崇祯最關心的問題。
崇祯還從未遇到過這麽勤于政事的朝臣呢,他本身就勤于政事,對這樣的朝臣自然是異常欣賞,每次楊嗣昌前來求見,他不管多忙都會抽出時間來接見。
楊嗣昌在戶部呆了将近十年,對戶部各項工作流程十分熟悉,而崇祯在後方大部分時間都是組織糧草的調動,籌集饷銀,調配軍需物資,這些正是他的強項,每每都能輔佐崇祯把事情辦的妥妥當當,兩人交流起來自然是越來越投機。
崇祯仿佛遇到了一個知音,一旦有關西北的事,他都要招楊嗣昌過來商議一番,有時候甚至将楊嗣昌留在禦書房,通宵達旦處理西北的後勤軍需。
他們的努力仿佛起到了效果,西北的好消息一個又一個的傳過來,如同一劑又一劑的興奮劑,刺激着這對君臣,他們一起擔憂,一起緊張,一起激動,一起興奮,就仿佛一對戀人一般相依相伴,相互慰藉對方的心靈。
呃,這樣說,好像有點過頭了啊。
他們并不是在玩什麽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戀情,隻是性格相近,志趣相投,共同話題比較多而已。
崇祯被朝中奸臣耍弄這麽多年,遇到這麽一個真正爲國爲民,又勇于任事的大臣,驚喜莫名,引爲知音,也是正常之舉,他甚至時常感歎:“用卿恨晚,用卿恨晚啊!”
李自成五萬精騎被殲滅的消息傳回京城,崇祯再次興奮的手舞足蹈,至于李自成脫逃的事情,在熊文燦和楊嗣昌的刻意淡化下,他壓根就沒當回事,他對楊嗣昌的寵信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到一個月時間,反賊便被剿滅一大半,這樣的能臣,上哪裏找去!
用卿恨晚,用卿恨晚啊!
崇祯自此對楊嗣昌言聽計從,不管是朝臣任免,還是朝堂大事,隻要是楊嗣昌提出來的,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恩準,一時之間,楊嗣昌在朝堂之中的地位直接超越了内閣首輔徐光啓,成爲真正的宰輔。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楊嗣昌并不是一個饞臣,也不是一個奸臣,隻是他跟崇祯有同樣的毛病,剛愎自用,一意孤行,一旦認定的事情,不管對錯,不管多少人反對,都要堅持到底,容不得半點反對意見。
這種人,一旦當權,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如果他方向正确,那麽很有可能造就一番盛世,比如萬曆之初的張居正,那也是個能得不容别人提出反對意見的人,他銳意改革,方向正确,所以造就了萬曆中興,成就了大明最富有的十年。
如果他方向錯誤,那麽很有可能禍國殃民,讓國家陷入危機。
楊嗣昌就是這麽個人,他本身是想拯救大明,但是,他對内拼命加征稅賦,瘋狂擴軍,窮兵黩武,對外妄圖跟如狼似虎的後金和談,和睦共處,這兩點都錯了!
而且他不顧别人的反對,一意孤行,還把反對他的忠臣良将比如盧象升、孫傳庭之流全害死了,反而與薛國觀、洪承疇、高起潛等别有用心的奸妄小人爲伍,讓這些人在朝堂之上爲所欲爲,所以才造成了後面大明不可挽回的危局。
這會兒楊嗣昌如日中天,大有一舉掌控朝堂之勢,張斌卻一如既往的不吭氣,不羨慕不妒忌也不幹預朝政,更沒有提出一點反對意見。
這又是爲什麽呢?
因爲他知道,這隻是回光返照而已,他們這樣搞,大明很快便會病入膏肓,到時候還是要他出手來挽救。
那麽,問題來了,爲什麽張斌這樣一個能力比楊嗣昌還強,功績比楊嗣昌多了數倍的能臣卻得不到崇祯如此恩寵呢?
曆史上同樣如此,盧象升、孫傳庭能力明顯比楊嗣昌要強,爲什麽崇祯不信任他們,反而信任楊嗣昌,以緻他們别楊嗣昌害得一個力戰而亡,一個被關到大明快滅亡的時候才放出來呢?
這就跟楊嗣昌對待崇祯的态度有很大的關系了,張斌是明辨是非,崇祯如果哪裏錯了,他絕不會贊同,就算不提出反對意見,也要用事實去教育崇祯,讓他明白自己錯了。
但是,楊嗣昌卻不辨是非,隻要崇祯提出來的,不管對錯,他都會極力贊成!
他對别人是容不得半點反對意見,對崇祯卻是一味逢迎,投其所好,這才是他獲得崇祯恩寵的關鍵所在。
這也正是他把大明整的陷入危機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爲他本身就犯有方向性的錯誤,而崇祯比他更糊塗,錯的更厲害,他卻一味逢迎邀寵,兩個人搞出來的事情,那還不是錯上加錯,錯的離譜!
比如,對于招撫的态度,楊嗣昌一開始是反對的,因爲他父親楊鶴的事給了他深刻的教訓,有很多反賊頭子那都是極不要臉的,降而複判對他們來說就是家常便飯。
崇祯卻急功近利,想盡快解決反賊的問題,所以,熊文燦說要招撫劉國能和李萬慶,崇祯毫不猶豫的就同意了,因爲這樣省時省力啊,不費一兵一卒,瞬間就能解決問題。
楊嗣昌一看崇祯點頭,馬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轉,也跟着極力贊成招撫,絕口不提他父親的經驗教訓,這就爲後面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劉國能和李萬慶的表現證明崇祯貌似是英明的,爲什麽說招撫會造成巨大的隐患呢?
因爲,接下來,他們就遇到個奇葩。
話說熊文燦這個人也能算得上是一個能臣幹吏了,他對剿賊一事那是真的積極,對楊嗣昌“四正六隅、十面張網”的圍剿計劃執行的也相當給力,絕不帶半點拖延和敷衍。
他殲滅了李自成手下的主力精騎之後,便把所有俘虜留給陝西巡撫鄭崇儉處理,至于軍隊,他隻給鄭崇儉留了一萬秦軍,而他則不顧年關将近直接率二十多萬大軍出發,走峪谷道直抵鄖陽,直奔襄陽而去。
這峪谷道長度大緻與子午谷相當,也是六百裏左右,不過卻沒有子午谷那麽難行,也沒有子午谷那麽兇險,走起來比子午谷方便多了,不到十天時間,熊文燦便率軍出了峪谷道來到鄖陽,而鄖陽離襄陽還不到四百裏,不到五天時間,他便率軍來到襄陽城下。
也就是說,熊文燦率軍從藍田趕到襄陽,總共才花了不到半個月時間,這速度,已經相當驚人了。
這個時候,戚元功和秦翼明早已率一萬戚家軍和三萬湖廣兵在襄陽城外等候,熊文燦手下的人馬數量達到了巅峰,計有:
天雄軍一萬;
戚家軍一萬;
川軍白杆兵三萬;
山西軍将近六萬;
陝西軍三萬;
河南軍三萬;
湖廣軍三萬;
再加上劉國能和李萬慶投降而來的六萬大軍,總共達到了二十六萬之巨!
襄陽城外,朝廷大軍氣勢之盛也達到了巅峰,二十六萬大軍啊,大明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一次性集結過這麽多軍隊了,楊嗣昌窮兵黩武還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的,要說這兵力,除了張斌,其他人還真沒辦法組織起來。
大明朝廷也從來沒有組織過這麽多軍隊來圍剿賊寇,二十六萬大軍,就算是所有賊寇全部集結到一起,也會被打的屁滾尿流。
現在,單單圍剿一個張獻忠,而且,他手下蝦兵蟹将加起來還沒朝廷大軍多,張獻忠會不會吓得屁滾尿流呢?
張獻忠的确被吓了一跳,不過還不至于屁滾尿流,他原本想着據雄城襄陽而守,足可抵擋朝廷十萬大軍,不過,他拿下襄陽之後,兵力迅速膨脹,這會兒他手下大軍都差不多有二十萬了,他認爲有這二十萬大軍駐守天下有數的的雄城襄陽,朝廷就是集結二三十萬大軍前來,都奈何不了他!
他的自信心也因此膨脹到了巅峰,他甚至有一種二十萬大軍在手,襄陽城在手,天下我有的錯覺。
所以,當一萬戚家軍和三萬湖廣兵出現在城外的時候他都不帶搭理的,就這麽點人馬敢來進攻爺的襄陽城,二十萬大軍,一人打個噴嚏就把你們噴下去了!
但是,當真正看到二十多萬朝廷大軍之後,他又有點慫了。
二十多萬大軍啊,襄陽城外朝廷大軍的軍營站城牆上都看不到頭,這家夥,太吓人了。
怎麽辦呢?
投降嗎?
他跟羅汝才商議了一陣,最後還是決定,投降。
不過,不是真降,而是假降!
簡單來說,就是耍無賴,拖延時間,跟朝廷大軍耗着,把朝廷大軍耗走。
熊文燦之所以帶這麽多大軍前來,其實也是想吓得張獻忠投降。
襄陽是天下有數的雄城,這他相當清楚,這座雄城還是出了名的易守難攻,因爲它三面環水,一面靠山,漢江等于就是它的護城河,而且還是怎麽填都填不平的那種,你隻能從靠山的那一面進攻,而靠山的那一面也挖了數十丈寬的護城河接連漢江,你不從裏面把吊橋放下來,把城門打開,幾乎就無法攻破!
據說,當初蒙元大軍進攻襄陽城足足打了三十九年!
三十九年啊,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他能在這裏耗三十九年嗎?
别說是三十九年,三十九天他都耗不起,因爲閣部大人吹出來的牛皮是三個月内剿滅所有反賊,而圍剿李自成部就耗了他将近一個月時間,再加上趕路的半個月,三個月時間已經過去一半了,他如果再在這裏耗三十九天,大别山那裏的賊寇怎麽辦,剩下幾天時間,都不夠他率軍趕過去。
所以,攻城是不大可能攻城的,不逼的他沒辦法,他真不想攻這麽一座雄城。
所以,他明明知道一萬秦軍比三萬新招的陝西兵戰力加起來都高,還是帶着三萬陝西兵,他們明明知道劉國能和李萬慶手下六萬人馬并沒有什麽戰鬥力,他還是一起帶過來了,他之所以帶這些沒用的人馬過來,就是把大軍的數量堆到一個令人恐懼的程度。
緊接着,他又故技重施,開始在襄陽城外展現朝廷大軍的恐怖戰力了,這次他将戚家軍、天雄軍和川軍白杆兵全擺在襄陽城靠山的那一面有限的一點平地上,使勁操練起來。
那家夥,五萬天下有數的精銳喊着号子操練着實吓人,而且,戚家軍和天雄軍都有虎蹲炮,操練聲加火炮的轟鳴聲簡直驚天動地。
城裏的張獻忠“果然”熬不住了,他這才操練一天,那邊襄陽城高大的城門樓上便豎起了白旗,緊接着,城牆上便放下來一個籮筐,一個賊寇背插着白旗遊過護城河,前來傳達張獻忠的求和請求。
張獻忠的大緻意思就是,我投降,你們别來搞我了,派人來談判吧,我們好好談談。
熊文燦心裏簡直樂開了花,談判,好啊,談判就是接受招撫的先兆啊,自己的“計謀”終于奏效了。
他又派出馬祥麟前去襄陽城與張獻忠談判,不過,這次就沒法擡雲梯過去了,因爲護城河太寬了,擡着雲梯遊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馬祥麟這次可是遭了罪了,這大冬天的,穿着冰冷的盔甲,還要到水裏遊一陣,弄的渾身上下都濕了個通透,然後還要做個籮筐被吊上三丈高的城牆,縱然是他身強力壯,武藝高強也凍的直打哆嗦。
還好,張獻忠對他相當的客氣,不但親自在城牆上迎接,還在城牆上給他生了堆大火,他剛一上城牆,張獻忠便迎上來,大笑道:“哎呀,這位不會就是有名的小馬超馬将軍吧。”
馬祥麟這長相的确好認,英俊潇灑,高大魁梧,但是有隻眼睛卻被射瞎了,明軍中這樣的将領就這麽一位了。
他沒想到張獻忠會這麽熱情,不過,這會兒他的确有點冷的受不了,他隻好拱了拱手,客氣道:“不敢當,不敢當,正是馬某,張将軍客氣了。”
說完,他便疾步走到火堆前,解開盔甲烤起來,這天真他嗎冷啊,冷得他都顧不得講什麽禮儀了。
張獻忠看着他的背影,不由陰陰一笑,其實,他有船,而且還有不少小船,但他就是不派,就是要讓朝廷前來談判的人跟自己手下一樣遊水過來,凍得欲仙欲死!
他爲這談判可是費了很多心思的,這不,馬祥麟剛開始烤火,他又端着手下遞過來的一碗姜湯,湊上去,殷勤道:“哎呀,馬将軍,凍壞了吧,快,喝點姜湯,要感染風寒了可就麻煩了。”
馬祥麟也不客氣,直接端起姜湯一飲而盡,這才朗聲道:“多謝張将軍盛情款待,我們熊大人讓我來問張将軍,不知将軍有什麽條件?”
這家夥,膽真大啊,也不怕自己下毒。
張獻忠心中暗自驚訝,表面上卻是尴尬道:“這個,馬将軍,你也知道,我前年不小心把皇上的祖墳給刨了,這會兒我是後悔的要死,想降又不敢降啊!”
尼瑪,刨人祖墳能叫不小心嗎?你要不是故意的,你去刨人祖墳幹嘛!
這家夥也忒無恥了,把刨祖墳的事說的這麽輕松,不過,這事的确是個麻煩事,把皇上的祖墳刨了,皇上會不在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