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爲,這是在自己的英明領導下,開創出來的大好局面,殊不知,這隻是一種假象而已,這完全是因爲溫體仁暗中培植的親信莫名其妙的被人清洗,心生警惕,特意警告手下黨羽,暫時收斂,裝勤政廉潔給崇祯看,以博取崇祯的歡心,渡過這場危機。
溫體仁的黨羽可不是真改邪歸正,準備從此廉潔奉公,好好做人了,他們隻是暫時隐忍而已,溫體仁目的也不是什麽狗屁“中興大明”,他隻想隻手遮天,爲所欲爲!
所以,這段時間他的感覺與崇祯恰恰相反,他感覺非常不好,隐藏在暗中跟他作對的勢力他一直找不出來,都察院還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他心情能好才怪。
他甚至隐隐有一種危機感,感覺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王朝”就要崩塌了。
這次王應熊的事就證明,暗中那股勢力十分可怕,他們甚至可以調動秦良玉的白杆兵幫李光春“圍攻”重慶知府衙門,這樣的對手,簡直令人絕望。
當然,他并不是那種輕易服輸的人,他甚至想借此機會博一把,争取把都察院左都禦史黃承昊拉下馬,随後“圍剿”戶部尚書曹珖,再把暗中那股勢力連根拔起,一網打盡,從而一統朝堂,隻手遮天!
溫體仁和張斌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相繼出手,大明朝堂之上一場激烈的權力鬥争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這天,晴空萬裏,豔陽高挂,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溫體仁卻感覺心中一片陰霾,他從王應熊書房出來之後并沒有回自己的書房,而是拿着那份奏折,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乾清宮,他要借機向黃承昊發動攻勢了,對手又會怎麽接招,或者說怎麽反擊呢?
崇祯這會兒還不知道一場風暴即将降臨呢,他依然在禦書房勤勉的批閱這奏折,做着中興之主的美夢。
突然,外面曹化淳朗聲道:“皇上,内閣首輔溫大人求見。”
這人一旦心情好,遇到什麽都會往好的方面想,這個溫體仁好像還真不錯啊,從不結黨營私,一心一意爲自己着想,崇祯放下手中的奏折,已罕有的語氣溫聲道:“請他進來。”
很快,溫體仁便捧着份奏折恭敬的走進來,君臣一番見禮之後,崇祯便饒有興緻的問道:“長卿,怎麽了,又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訴朕嗎?”
這口氣,心情很好啊,看樣子自己來的正是時候。
溫體仁立馬裝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歎息道:“唉,皇上,微臣慚愧,這次怕又要惹您不高興了。”
崇祯聞言,依舊微笑道:“看樣子朕是猜錯了咯,這世上的事哪能盡如人意,說吧,什麽事?”
溫體仁又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雙手捧着奏折遞向崇祯,嘴裏還添油加醋道:“這都察院越來越不像話了,有的人也開始持功自傲,越來越不把朝廷放在眼裏了!”
崇祯聞言,鄭重的接過奏折,打開一看,臉色頓時變得陰沉無比,他把奏折往桌上一攤,惱怒道:“這個李光春,太不像話了,有這麽辦事的嗎!”
溫體仁假假意思幫李光春開脫道:“皇上,您有所不知,這事另有隐情,李光春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崇祯聞言,不由好奇道:“隐情?什麽隐情?”
溫體仁見崇祯已經被自己勾起了好奇心,立馬忽悠道:“微臣聽聞都察院左都禦史黃承昊有意拿下吏部尚書之位,培養自己的勢力,前段時間他還在到處找什麽王應熊貪腐的證據呢,這次他又派人去王應熊老家大動幹戈,還令人到處造謠說什麽王維章和陳堯言是王應熊的親信,微臣愚見,這黃承昊估計是捏造不出王應熊貪腐的證據,所以想從他的親人下手,污蔑王應熊縱容家人,爲禍鄉裏!”
這話說的,簡直就是颠倒黑白,不過,崇祯的疑心卻被勾起來了,他聞言,不由冷冷的道:“噢,真的嗎?”
溫體仁卻是裝作含含糊糊道:“這些微臣也隻是聽說而已,黃承昊收集王應熊所謂的貪腐罪證一事朝堂之上幾乎人盡皆知,微臣想不知道都難啊!”
崇祯聞言,不由冷哼道:“哼,有點權力就膨脹了,他想結黨營私,爲所欲爲是嗎?”
溫體仁當然了解崇祯的脾性,他并沒有在崇祯跟前逮着黃承昊不放,反而繼續忽悠道:“黃承昊有沒有膨脹這個微臣還真不好亂說,不過,這秦良玉顯然有點膨脹了,她仗着自己建了點功勳就無法無天,幫助李光春圍攻重慶知府衙門,她可能是想借機讨好黃承昊,不過,這手段着實有點過于張狂了,這明顯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裏啊。”
崇祯聞言,再次冷哼道:“這個秦良玉,當初朕還以爲她是個女中豪傑,巾帼英雄呢,沒想到,她竟然敢如此胡作非爲,看樣子,這土司是該好好治理一下了。”
跑題了,知道不?治理什麽土司啊,關我屁事啊!
溫體仁連忙引導道:“皇上,微臣鬥膽,這土司治理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急不來的,倒是這都察院,肩負着監察百官之責,如果變成了有心人結黨營私的工具,那後果不堪設想啊!”
崇祯聞言,果然上當了,他陰沉着臉思索了一會兒随即便揮手道:“好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這表情,分明是要發飙的前奏啊,溫體仁心中陰陰一笑,恭敬的退了出去。
果然,他剛出禦書房的門,還沒走幾步,後面便傳來崇祯的咆哮聲:“傳黃承昊前來觐見!”
溫體仁聽了,不但沒有害怕,反而得意的道:“嘿嘿,黃承昊,你小子敢跟我鬥,這次,你不死都得脫層皮。”
黃承昊會着他的道嗎?
當然不會,有張斌罩着,黃承昊不但不會死,連汗毛都不會掉一根。
張斌已經授意曹化淳,讓他暗中幫助黃承昊,所以,溫體仁進去告黑狀的時候,曹化淳便尖着耳朵将溫體仁的陰謀詭計聽了個一清二楚,崇祯的咆哮聲一傳出來,他立馬朝兩旁的親信太監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好好看着,随即便匆匆趕回自己的書房,命人招來方正化,低聲在其耳邊交待了一番,這才匆匆回到禦書房外面。
這都察院衙門離皇城有點遠,所以,黃承昊直到将近兩刻鍾之後才匆匆趕過來,不過,他并不是光着手來的,他手裏還捧着一大疊公文,也不知道上面寫了些什麽。
崇祯見他捧這麽多東西進來,也有點好奇,不過,這個時候,他對這些已經沒多大興趣了,他隻想知道黃承昊是不是真的在結黨營私,君臣一番見禮之後,他便冷冷的問道:“這段時間,你在查王應熊?”
黃承昊老老實實的回道:“是的,皇上,有前禮科右給事中馮元飙向微臣舉報王應熊貪腐一事,微臣去查了一下。”
崇祯繼續冷冷的問道:“結果如何?”
黃承昊還是老老實實的回道:“這個,由于時間過去很久了,當初彈劾王應熊的給事中章正宸和範淑泰已經被罷官削籍,前禮部右給事中馮元飙也被貶去了金陵,所以微臣調查的進展不大。”
果然是這樣,你找不到他貪腐的證據就派李光春去查他的家人,簡直無恥之尤!
崇祯捏了捏拳頭,咬牙道:“你是不是派李春光去重慶府巡查去了?”
他以爲,這麽一問黃承昊就該因爲陰謀暴露,驚慌失措了,卻不曾想,黃承昊沒有一點驚慌的表情,還是老老實實的道:“是的,皇上,微臣聽聞前戶部尚書畢自嚴畢大人因爲昔日下屬原南都戶部左侍郎倪斯蕙被王應熊之弟王應熙夥同四川巡撫王維章和重慶知府陳堯言害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寄居破廟、凄慘無比,而傷心落淚,這心裏着實氣憤難當,所以便派左佥都禦史李春光去重慶府調查此事。”
“啊!”還有這種事,崇祯聞言一愣,随即追問道:“真有此事?”
黃承昊憤憤的道:“回皇上,此事的确不假,四川巡撫王維章和重慶知府陳堯言夥同王應熙橫行鄉裏,強取豪奪,無法無天,張狂至極,李光春去查案,陳堯言不但無禮阻擾,還派人刺殺他,要不是秦良玉秦将軍正好在巴縣辦事,把他救下了,這會兒李春光可能已經命喪黃泉了。”
這,這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啊,崇祯看了看桌上的奏折,有些難以置信的道:“不可能吧,陳堯言竟然敢如此大膽!”
黃承昊聞言,爲難的左右看了看,随即幹脆趴地上,将手中的公文擺自己面前,翻了一下,翻出一張信紙,随即雙手舉着,恭恭敬敬的遞到崇祯跟前,憤然道:“這是李光春當時寫回來的信,請皇上過目。”
崇祯接過信紙,細細看了一下,随即又有些難以置信的看了看桌上的奏折,瞬間懵了,這,兩幫人說的根本對不上号啊,到底誰是真,誰是假?
黃承昊見崇祯愣在那裏猶疑不定,又趴地上翻了一陣,翻出幾頁公文,随即雙手舉着,恭恭敬敬的遞到崇祯跟前,接着憤然道:“這是都察院關于王維章的記錄,他在巡撫西甯期間不顧旱災嚴重,橫征暴斂、中飽私囊,以緻民變疊起,曹于汴曹大人一怒之下将其革職查辦,但是,曹大人緻仕之後,唐世濟、張捷、王應熊立刻聯名舉薦王維章,讓他複起巡撫四川,所以,王維章對王應熊感激不盡,俨然成了王應熊的私黨!”
崇祯聞言,臉色一變,這巡撫可是他親自任命的,難道王維章真是這麽個貪官污吏?
他接過公文,仔細一看,真是這樣,上面有審查記錄,還有曹于汴親筆簽署的公文,這會兒曹于汴早已緻仕,黃承昊不可能突然造個假的出來糊弄他,看樣子,這王維章真是個貪官污吏!
他又仔細回想了一下,的确,王維章出任四川巡撫就是時任都察院左都禦史的唐世濟和時任都察院右副都禦史的張捷,還有吏部尚書王應熊聯合向他舉薦的,現在唐世濟已經因濫用職權,公報私仇,陷害忠良,畏罪自殺了,張捷也因爲嚴重貪腐畏罪自殺了,這王應熊會是好人嗎?
想到這裏,崇祯的臉色不由變得鐵青無比,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三個人當中有兩個出問題了,剩下這個王應熊很有可能也有問題,他們竟然聯合起來欺瞞朕,讓朕啓用一個貪官污吏去巡撫四川!
黃承昊看了看崇祯的臉色,幹脆将地上的公文全撿起來,恭敬的遞到崇祯面前,添油加醋道:“李光春已經查清楚了,王應熊之弟王應熙,爲了搶奪原南都戶部左侍郎倪斯蕙的家産,指使四川巡撫王維章和重慶知府陳堯言陷害倪斯蕙之子倪天和,捏造罪名将其打入大牢,以緻倪斯蕙之妻氣促而死,可憐倪斯蕙年近七十,寄居破廟,饑寒交迫,苦苦煎熬,要李光春再去遲一點,這位老侍郎怕是要凍死餓死在破廟裏了!還有,倪斯蕙和倪天和父子一案并非個例,光是李光春查到的,被王應熙、四川巡撫王維章、重慶知府陳堯言聯合起來,栽贓陷害,奪了家産的鄉紳就有十二家,他們無一例外全部被陳堯言打入大牢,凄慘無比。”
崇祯聞言,頓時咬牙切齒,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他治理下的大明,竟然會有這種惡人!
他一把接過黃承昊手中的公文,一頁一頁仔細看起來。
這些都是李光春整理好以後,請秦良玉派人直接送到漢中,再轉到陝西,然後輾轉山西,一路八百裏加急送到京城來的,這幾處現在都在張斌的親信控制之下,倒沒出什麽問題,要是走其他路線,這麽大一疊公文,想不引起人的注意都難,要是被溫體仁的黨羽給截留了,那李光春可就白忙活了。
還好,李光春并沒有白忙活,這會兒經過他潤色的罪狀已經送到了崇祯手裏,而且,崇祯已經看的怒氣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