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肯定的,所謂無風不起浪,他如果沒有貪腐,給事中章正宸和範淑泰,還有禮部右給事中馮元飙就不可能彈劾他。
這些人雖然都有風聞言事之權,但是,他們很少捕風捉影,聽風就是雨,什麽栽贓陷害,無中生有的把戲隻有閹黨和閹黨餘孽那些無恥之徒才會玩,像馮元飙、章正宸和範淑泰這些正直的官員絕對不會胡說八道,他們是真發現了王應熊貪腐才上奏彈劾的。
可惜,那時候溫體仁可謂隻手遮天,内閣、六部、都察院等重要衙門,除了一個戶部不在他掌控之中,其他衙門都被他捏在手裏,所以,馮元飙、章正宸和範淑泰這些人都栽了,而且栽的很慘。
這會兒黃承昊入主都察院,是不是就能撼動溫體仁一黨,将王應熊懲之以法呢?
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因爲禮部這會兒還在溫體仁掌控之中,想要去收集王應熊貪腐的證據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黃承昊這段時間可謂毫無進展,拿王應熊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知道王應熊是怎麽貪腐的,這點馮元飙寫給他的信裏面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王應熊在擔任禮部右侍郎期間,掌管主客清吏司和精膳清吏司,主要負責接待外賓和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務。
這些看似沒什麽油水的事在王應熊手裏卻“大放異彩”,比如,大明朝接待外賓那都是好吃好喝供着,臨走還要送一大堆東西,以示大國風範,如果是清正廉潔的官員,人家吃多少就是多少,送多少就算多少,王應熊卻不是這麽幹的,接待外賓的膳食和送給外賓的禮品他都翻了倍的算,明明人家一頓隻吃了幾兩,他算幾十兩,明明隻給人送了幾百兩的東西,他算幾千兩!
這種看似荒唐的手法到了王應熊這裏卻一點問題都沒有,因爲上面有人給他批啊,他敢寫多少,人家就敢給他批多少!
黃承昊雖然知道這些事,要找到證據卻很難,人家各種手續都沒有任何問題,你能将王應熊接待過的外賓一一喊回來對質嗎,這事絕對是不可能的,因爲大明丢不起這人。
張斌暗地裏打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哭笑不得,這種事,你想收拾一個内閣大學士,簡直是做夢,就算你掌握了确鑿的證據,人家隻要稍微忽悠幾句,崇祯就被糊弄過去了,你能耐他何?
這種事,純粹就是白做工,馮元飙、章正宸和範淑泰都已經付出了血的代價去試過了,黃承昊竟然還步人家的後塵,去冒傻氣,難道他認爲他都察院左都禦史說出來的話崇祯就一定會信嗎?
這種明顯不靠譜的事,張斌聽了唯有搖頭苦笑,不過黃承昊這顆暗子用處還是很大的,張斌決定還是幫他一把。
這天晚上,還是戌時左右,黃承昊在書房收拾了一番,便急匆匆的往小桃紅房中走去,他還是沒有注意到,書房的窗棱下蹲着兩個黑影。
不過,李定國和白文選卻是早就注意到了,因爲這兩道黑影經常光顧黃承昊府邸,他們進府的路徑,甚至在哪裏換的夜行衣都被李定國和白文選摸的一清二楚,所以,他們還沒翻牆進入黃承昊的府邸,就已經被李定國和白文選給鎖定了。
溫體仁這段時間也有點急了,黃承昊一直找不到王應熊貪腐的證據,也不組織人彈劾王應熊,搞得他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但這都察院他又想盡快“拿”回來,所以,他這段時間,老是派人來黃承昊這裏查探消息,如果黃承昊再在王應熊貪腐一案上再毫無“進展”,他甚至準備讓人栽贓了!
這些黃承昊自然不知道,他屁颠屁颠的跑進小桃紅的卧房,準備熱熱身就睡覺,但是,剛一進門他就愣住了,因爲小桃紅房間裏有人,而且人還不少,獨眼龍正坐在床邊的小圓桌處,笑眯眯的看着他呢,卧房四周還站了四個黑衣人,而小桃紅正和通房丫鬟坐在床沿上瑟瑟發抖呢。
這家夥怎麽又來了,難道又有什麽好事不成?
他早就看出來了,這獨眼龍并不是什麽壞人,而是好人,大大的好人,上次,他就給自己送了個天大的好禮,讓自己一躍成爲都察院左都禦史,所以,他并未驚慌,反而拱手開玩笑道:“這位軍爺,是不是又有什麽大禮要送給我啊?”
張斌笑眯眯的點頭道:“是啊,我正準備送你兩條大魚。”
黃承昊不由驚喜道:“噢,在哪兒,要不我這會兒就帶人去抓?”
張斌依舊笑眯眯的道:“就在你府上,不用你帶人去抓。”
黃承昊還以爲張斌已經把人逮住押到他府上來了呢,這感情好,省得他大費周章跑一趟。
他連忙拱手道:“不知人在何處,勞煩軍爺帶我去看看。”
張斌點了點頭,站起來就往外走,散落在四周的黑衣人則悄聲無息的跟了上去。
黃承昊朝小桃紅使了個眼色,随即便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沒想到,這一出門,獨眼龍竟然帶着他徑直往書房方向走去。
他心裏這個奇怪啊,自己剛從書房過來啊,那裏有人嗎,他怎麽不知道呢?
那裏當然有人,而且人還不少,他剛跟着張斌來到書房門口,黑暗中就閃出十餘條黑影,隐隐将書房圍的嚴嚴實實。
這些人顯然都是獨眼龍的手下,他們爲什麽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盯着自己的書房呢?
黃承昊這個莫名其妙啊,他忍不住問道:“書房有人?”
張斌并沒有答話,而是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随即便朝旁邊的張差和趙如使了個眼色。
張差和趙如毫不猶豫的走上前去,一把推開書房的門。
書房裏面烏漆嘛黑的,貌似什麽人都沒有!
黃承昊目瞪口呆的看向張斌,實在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
張斌冷哼一聲,擡腳就往書房中走去,張差、趙如、王二、孫标則是神色緊張的護在他四周,好像書房裏面有鬼一般。
黃承昊這會兒大概明白了,這書房裏面估計真有“鬼”,他戰戰兢兢的跟在張斌身後,緩緩走進書房,那眼珠子瞪的牛大,生怕有人突然從黑暗中竄出來,給他一刀。
張斌這會兒其實也很緊張,他以爲随便吓一吓那兩個黑衣人就會從書房裏面竄出來被守在外面的李定國和白文選逮個正着,卻不曾想,這兩個家夥竟然這麽沉的住氣,自己都帶人進來了,他們還不跑!
大意了,大意了,這兩個家夥要躲暗處朝自己丢暗器那可就危險了。
他強壓住心裏的恐懼,冷哼道:“點燈。”
張差倒是藝高人膽大,他聞言,毫不猶豫的掏出火折子,吹了一口,然後便徑直往書桌上的油燈旁走去。
這個時候,隐藏在書桌旁窗棱下的兩個黑影終于按捺不住了,這幫黑衣人比他們還黑,臉都是黑的,張斌那黑臉獨眼龍形象更是吓死個人,他們哪裏還敢玩什麽偷襲,張差還沒走近書桌,他們便飛快的打開窗戶翻了出去。
結果可想而知,早已守候在外面的李定國閃電般的飛掠上來,就是一個掃堂腿,直接将兩人掃成了滾地葫蘆,緊接着,十餘個黑衣人蜂擁而上,一眨眼便将他們捆的結結實實。
這個時候,張斌才帶着臉色雪白的黃承昊緩緩走到窗前,負手道:“怎麽樣,這兩條大魚還不錯吧?”
黃承昊結結巴巴的道:“不錯,不錯,這什麽人啊?”
張斌使了個眼色,李定國立馬上前扯下兩人臉上的蒙面巾,可惜,是兩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面孔,他們壓根就不認識。
不過,張斌并沒有露出失望之色,反而得意的道:“這就要看你最近得罪什麽人了,你啊,惹了不該惹的人物竟然還如此大意,這些人可不止來你這一次了,要他們惱羞成怒,往你飯裏面或者茶裏面下點藥,你豈不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黃承昊聞言,不由滿臉惶恐道:“溫體仁!”
張斌正得意的點頭裝逼呢,那兩個黑衣人突然互望一眼,然後毫不猶豫的低頭含住自己内衣上的紐扣,用力一咬。
糟糕,張斌還沒來得及阻止,那兩人便已耷拉着腦袋不動了。
李定國見狀,連忙上去捏着他們的脖子探了探脈搏,随即便搖頭道:“都死了。”
“啊!”黃承昊吓得驚呼一聲,臉色頓時變得跟白紙一樣,他雖然經曆過閹黨之亂,聽說過無數忠臣良将被魏忠賢活活折磨死,但是,他并沒有去看過,甚至,他連死人都沒見過,現在,兩個人突然死在他面前,他自然吓到不行了。
張斌卻是氣得咬牙切齒,這會兒,他已經把溫體仁手下親信的情況查的差不多了,他之所以選擇當着黃承昊的面逮住這兩人,就是想把這個功勞讓給黃承昊,讓他将這兩人“逮”住,嚴刑拷打,逼出他們的同夥,然後去崇祯那裏告狀,崇祯定然會下旨緝拿這些人。
隻要崇祯一下旨,他便可以暗中派人協助駱養性将這幫人一網打盡,溫體仁暗地裏培植親信,到處監視朝堂官員的事便會暴露在崇祯面前,到時候,溫體仁就完蛋了。
可惜,他把事情想的過于簡單了,溫體仁又怎麽可能如此大意,讓他抓住把柄,看樣子,這些人都是死士,逮住也沒什麽用!
死士,他還真沒想到,傳聞當初魏忠賢就豢養了一批死士,沒想到溫體仁手下這幫人也是死士!
怎麽辦呢?
他正思索對策呢,黃承昊突然戰戰兢兢道:“這,這,這下怎麽辦,要不要參溫體仁一本?”
張斌聞言一愣,讓黃承昊把這兩個死人交給崇祯嗎,肯定不行,這年頭,要找兩個死人簡直太簡單了,拿這個去告溫體仁,都不用溫體仁開口狡辯,崇祯自己都不會信。
他想了想,幹脆揮手道:“你回去睡覺吧,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就行了,你這裏我會暗中派人保護的。”
這會兒黃承昊哪裏還睡得着啊,不過,他也不想老面對兩個死人,他連忙拱了拱手,踉踉跄跄的向小桃紅的卧房跑去。
這個時候,李定國才沉聲問道:“大人,怎麽辦?”
張斌想了想,随即下令道:“你把這兩具屍體擡去甯安長公主府邸埋了,然後派人通知艾能奇,繼續監視,不要輕舉妄動。”
李定國聞言,拱手道了聲遵命,随即便揮手帶着手下擡着兩具屍體疾步而去。
張斌看着漆黑的夜空,歎了口氣,随即便擡腳往黑暗中走去,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醜時一刻,溫體仁剛起身穿好朝服,一個管家模樣的老頭便在外面朗聲道:“大人,青龍求見。”
他手下這幫親信跟張斌手下的親衛性質還不一樣,這幫人是專門給他幹髒活的,根本就見不得光,所以,他們都不用本身的名字,而已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等代之。
這青龍正是他親信的頭目,這麽早找過來,肯定是有大事發生了,溫體仁也顧不得吃什麽早點了,他匆匆漱了下口,又胡亂抹了把臉,随即便疾步往自己書房走去。
他的書房有點特别,旁邊還有個小房間,平時門都是關着的,也沒點過燈,一般下人都不準進去打掃,好像很神秘的樣子。
溫體仁疾步走進書房之後,便推開旁邊的門走進小房間,裏面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見,不過,溫體仁并沒有在意,他就那麽對着黑暗中問道:“怎麽了?”
一個聲音在黑暗中回道:“大人,派去黃承昊府邸的人昨晚沒有回來。”
溫體仁聞言,眉頭一皺,沒有回來就代表出事了,這些人除非是死在外面了,不然是不可能在外面逗留一晚上不回來的。
這個黃承昊貌似不簡單啊,爲什麽查探了這麽久都沒有發現他幕後的勢力呢?
溫體仁沉思了一陣,随後下令道:“黃承昊那裏暫時不要派人去了,你們也小心點,這幾天最好不要外出。”
黑暗中的人道了聲遵命,随後便沒了聲息,溫體仁收拾了一下心情,緩緩走出書房,慢慢向皇城走去。
早朝的時候還是一切如常,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隻是,黃承昊的臉色隐隐有點蒼白,而溫體仁的臉色卻隐隐有點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