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承昊也準備睡了,因爲他明天還要早朝,崇祯是那種特别特别勤勉的皇帝,除非天寒地凍,大雪封路,不然,早朝就不會停,天再冷,他們這些在朝官員也得摸黑爬起來趕去早朝,所以,崇祯朝的京官都養成了早睡的習慣,一般戌時左右,夜幕剛剛降臨,他們便會鑽被窩,或是呼呼大睡,或是跟寵愛小妾匆匆熱下身,然後呼呼大睡。
這會兒已經快戌時了,黃承昊就着油燈匆匆收拾了一下書桌上的東西,随後便熄了燈,疾步向小桃紅的卧房走去,想起小桃紅那火熱的嬌軀他頓時感覺渾身一陣熱血沸騰,可惜,沒什麽時間消受啊,每次都是匆匆了事,他真期盼年節能快點到啊,隻有那時候,他才能縱情享受一番小桃紅的溫柔體貼,可惜,年節才剛剛過去,要等過年,還得熬十一個月。
他這會兒精蟲上腦,行色匆匆,渾然沒有注意到,書房外面的窗棱下正蹲着兩個黑影呢。
黃承昊剛離開不久,那兩個黑影便無聲無息的站起來,接着走廊上昏暗的燈光,輕輕将窗戶撬開,如同鬼魅般的鑽了進去。
這兩個黑影也沒注意到,在一裏多外的一處平房屋頂上,有一個黑影正舉着望遠鏡緊緊的盯着他們呢。
白文選盯着那兩個黑影看了一陣,直到他們翻進黃承昊的書房,他才放下望遠鏡,輕聲罵道:“他嗎的,這些家夥終于又出現了,害我們等了好幾天。”
趴在旁邊的李定國淡淡的笑道:“急什麽,這會兒又不是打仗,特戰課上不是說了,守株待兔的時候,最重要的是耐心。”
白文選翻白眼道:“定國哥,我不是沒耐心啊,主要這天太冷了,每天晚上趴這,我手腳都長凍瘡了!”
李定國摸了摸他的頭,勉勵道:“好了,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現在人也等到了,你回去烤火吧,我帶人去跟蹤。”
白文選聞言,立馬自告奮勇道:“定國哥,我跟你一起去。”
李定國卻是搖頭道:“不行,這裏必須有人坐鎮指揮,你留下,我去。”
說罷,他直接站起身來,縱身一躍,跳下屋檐,輕輕的落在地上,随即便對着院子裏輕聲道:“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他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在這寂靜的夜裏還是傳遍了整個院落,很快,四十多個黑人便從屋子裏竄出來,整整齊齊的排列在他面前。
他沒再說什麽,而是直接一揮手,随後便往夜色中奔去,四十餘個黑衣人沒有任何猶豫,排着隊,無聲無息的跟了上去。
很快,他們便來到黃承昊府邸的外圍,并迅速的分成四個小隊,悄聲無息的隐藏進黑暗中。
大約過了一刻鍾時間,兩道黑影從黃承昊府邸後院的圍牆翻出來,接着夜色的掩護,小心翼翼的向東邊潛去。
李定國見狀,并沒有馬上去追,而是打了個手勢,示意後面的人去通知其他小隊跟上,直到那兩個黑影竄出去數十步遠,他才揮手帶着手下悄悄的跟了上去。
那兩個黑影并沒有發覺有人跟蹤,他們小心翼翼的往東潛行了五六裏,又轉向北潛行了兩三裏裏,然後直接翻過内城的城牆,進入長安街附近的一處院落中。
李定國并沒有魯莽的帶人跟進去,因爲這裏已經是京城東北範圍了,他對這裏并不熟,他隻是命四個小隊暗暗将這個院落圍住,随即便派人去找這塊的負責人艾能奇和馬元利。
過了不到一刻鍾,艾能奇便帶着一個小隊悄悄的潛伏過來,他略微有些好奇道:“定國哥,你怎麽過來了?”
李定國輕聲道:“我是跟蹤黃承昊府邸的黑衣人過來的,前面這個院落你知道住着些什麽人嗎?”
艾能奇在夜色中仔細看了看,随即搖頭道:“這邊的院落住的好像都是平民百姓,我們并不是很熟,不過背靠這些院落的正是溫體仁的府邸,你看見後面那一圈圍牆沒,那就是溫體仁府邸的圍牆,不過溫體仁的府邸大門并不在這條街上,而是在這排院落後面那條街上。”
李定國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頭道:“看樣子,這幫人應該跟溫體仁脫不了幹系,這邊是你負責的,你派人在這附近守着,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我先回去向大人彙報一下,看接下來該怎麽辦。”
艾能奇聞言,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好,我這就排附近的一個中隊十二個時辰輪流在這裏看守,定國哥,你放心吧。”
李定國點了點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轉身帶人往回趕去。
第二天早上醜時三刻,張斌剛起身穿好朝服,洗漱完畢,張差便在外面輕聲道:“大人,定國來了。”
張斌聞言,匆匆喝了幾口稀飯,又拿了個饅頭,随即便疾步向大堂走去。
李定國這時正躬身站在大堂中等候了,他見張斌一進來,連忙拱手道:“大人,屬下昨晚等到那幫人了。”
張斌聞言,擡手示意他坐下來,随即又把最後一塊饅頭塞嘴裏,三口兩口吞下去,這才走到主位坐下來,饒有興緻的問道:“噢,是誰派來的,你們查到了嗎?”
李定國有些慚愧道:“我們跟了将近一個時辰才跟到他們落腳的地方,那裏已經是能奇他們負責的區域了,屬下對那邊不熟,不敢貿然跟進去查探,不過據能奇所說,那片院落後面就是溫體仁的府邸。”
張斌聞言恍然道:“果然是溫體仁,終于揪住他尾巴了,很好,你讓能奇全力盯緊那幫人,看他們每天都在幹什麽。你們一定要小心,浙黨這三十餘年來,一直是朝中數一數二的勢力,靠的絕對不是運氣,他們隐藏在暗中的實力肯定非同小可,你們就以那處爲突破點,慢慢将他們隐藏在暗中的實力全部查出來,到時候我再根據他們隐藏在暗中的實力決定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李定國聞言,連忙拱手道:“屬下明白。”
張斌送走李定國便如同往常一樣,帶着個親随,慢悠悠的往皇城走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表面上,朝堂依然一片平靜,張斌依然“老老實實”,不問政事,隻顧着教太子,溫體仁也好像突然收手了一般,不再命人攻擊異己,不過,暗地裏卻一點都不平靜,因爲黃承昊正在調查内閣大學士吏部尚書王應熊!
王應熊這個人并非浙黨元老,甚至他都不是閹黨成員,因爲他是萬曆四十七年的進士,而且還被選爲庶吉士,在翰林院進修了三年,更爲湊巧的是,他剛從翰林院出來任職不久,他父親正好去世了,他丁憂歸家,一守就是三年多,直到崇祯元年,他才重新入仕。
按理來說,他這樣一個步入仕途總共還不到十年的官員是很難進入内閣的,但是,他懂得審時度勢,入仕不久,他便投入溫體仁麾下,而且,很快就在溫體仁的協助下獲得了崇祯的信任,于是乎,他一路平步青雲,從郎中直升侍郎,然後又被提爲吏部尚書,并很快進入内閣。
他之所以能升職這麽快,憑的自然不是功績,因爲像張斌這樣,爲官十多年,功勳卓著的官員這會兒才挂了個兵部尚書的名,連進入内閣的資格都沒有,而王應熊卻已經混進内閣快一年了。
如果要比功績,他連給張斌提鞋都不配,但是,他就是掌控了吏部這個最重要的衙門,并且進入内閣成了宰輔,那麽他憑的又是什麽呢?
這個正是黃承昊調查他的原因,王應熊的政績可不光彩,他還是禮部右侍郎的時候,就有馮元飙、章正宸、範淑泰等正直官員彈劾他貪污腐化,以權謀私!
可惜這些人職位都不高,章正宸和範淑泰都隻是給事中,從七品的官員,馮元飙那時候也隻是禮部右給事中,正七品的官員,幾個七品芝麻官敢彈劾溫體仁的愛将,結果可想而知,章正宸和範淑泰直接被打入刑部大牢,馮元飙則被溫體仁直接丢到南都太仆寺養老去了。
這事本來已經被溫體仁給壓下去了,但是,好死不死,馮元飙和章正宸都是浙江人,黃承昊正好也是浙江人,而且他們三個人家鄉離的并不遠。
這裏要說明一下,并不是所有浙江籍的官員都是浙黨,浙江籍的正直官員一般都不會加入浙黨,特别是天啓朝浙黨投入閹黨之後,加入浙黨的基本都是浙江籍官員中的敗類,真正正直的浙江籍官員,就算是他們的同鄉,也不屑與之爲伍,甚至很多時候,還會因爲看不慣他們的所作所爲而站出來彈劾他們。
像馮元飙和章正宸就是這樣的人,他們可不管王應熊是浙黨新寵,溫體仁的愛将,一旦發現他貪污腐化,以權謀私,他們照樣會上奏彈劾。
因爲彈劾一個貪官污吏,結果入獄的入獄,流放的流放,他們自然心有不甘,所以馮元飙一聽說老鄉黃承昊掌控了都察院,立馬就寫信向他揭發王應熊貪腐之事,請他主持公道。
這會兒黃承昊正可謂浪子回頭金不換,他一個閹黨餘孽,竟然硬生生被張斌改造成了一個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的反腐先鋒,收到馮元飙的信,他立馬就對王應熊展開了調查,而這時候,溫體仁正好要出手對付他,所以,他調查王應熊的事很快就被溫體仁給發現了,而經常光顧他書房的黑衣人正是去找“證據”的。
不過,他們找的不是黃承昊貪腐的證據,因爲黃承昊自從改邪歸正之後,已經遠離貪腐了,而且,以前貪腐的證據也全部被他想辦法銷毀了,這會兒想要去找肯定是找不到了,溫體仁讓人去找的是王應熊貪腐的證據!
這正是溫體仁每每能“克敵制勝”的秘訣,他也貪腐、他甚至還利用手上的權力奪人家産,但是,别人彈劾他,他竟然沒事,甚至,他還把彈劾他的人全給整翻了,這怎麽回事呢?
其實,說穿了很簡單,就是他事先聽到了風聲,甚至知道人家彈劾他的内容,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在崇祯面前或避重就輕,或引開話題,或颠倒黑白,或指鹿爲馬,總之,他就是事先有了預案,知道怎麽應對,知道怎麽忽悠崇祯,所以,他壞事做盡,卻一點事的沒有,崇祯反而被他忽悠的将彈劾他的正直官員全收拾了!
這也正是他屢屢在張斌面前吃癟的原因,因爲每次張斌都是暗中出手,他壓根就不知道誰在收拾他,自然也不能事先做準備。
他要知道張斌就是“幕後黑手”,估計早就遣來暗地裏監視張斌了。
他這會兒正準備用這招收拾黃承昊呢,黃承昊如果找不到王應熊貪腐的證據還好,一旦找到了,黃承昊自己反而慘了,溫體仁會讓王應熊想辦法毀滅相關的證據,然後反過來在崇祯面前進讒言,告黃承昊一個結黨營私,排除異己!
當然,這會兒黃承昊壓根就不知道溫體仁正在暗中監視他,張斌也不明白溫體仁派人去黃承昊書房幹什麽,如果他們拿了什麽東西,黃承昊應該早就發現了,問題黃承昊一直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個溫體仁到底在搞什麽鬼呢?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将溫體仁的親信全部抓起來,嚴刑拷打,逼他們招供,但是,張斌這會兒還不想動手,因爲他發現,這些人才是收拾溫體仁的關鍵,他要先将這幫人的情況全摸清楚再動手。
或許,這才是曆史上曹化淳一把弄翻溫體仁的真正原因,不然,爲什麽所有朝堂官員都拿溫體仁沒辦法,曹化淳一出手,溫體仁就栽了呢,很有可能,曹化淳正是摸清了溫體仁這些親信的底細,然後告到了崇祯那裏。
崇祯如果知道溫體仁暗地裏培植親信,到處監視朝堂官員,用以排出異己,結果會怎麽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