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快要過年了,南直隸傳來消息,反賊複起,攻克中都鳳陽府,連皇上的祖墳都讓人給刨了,皇上還因此下了《罪己诏》,整個京城可謂陰雲密布,每個人都如心頭壓了一塊大石一般,壓抑無比。
直到年節那天,西北才傳來消息,五省總督張斌和三邊總督孫傳庭大破賊寇主力,反賊貌似就快被剿滅了,可惜,京城老百姓還沒來得及慶祝一番,建奴又來添亂了。
正月初二,大同鎮告急,十餘萬建奴大軍趁山西兵力空虛,一舉從陽和口突入關内,不到半個月時間,大同鎮便有大半城池落入建奴手中,京城都差點戒嚴了,這年節簡直沒法過了。
不過,這年節将将要完,大同鎮又傳來消息,五省總督張斌率大軍回援,建奴望風而逃,才幾天時間,建奴便跑的一幹二淨,大同鎮危機解除了!
這下,京城老百姓總算可以放肆慶祝一番了,這個年節仿佛推遲了二十餘天一般,到了正月二十幾号,整個京城又張燈結彩,變得熱鬧非凡。
這個時候,崇祯也相當高興,賊酋高迎祥已經被押解進京了,反賊已經被張斌打的四散奔逃,一時半會兒是掀不起什麽風浪了,建奴也被張斌給吓走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大明貌似又中興有望了。
正當他準備祭告祖廟,昭示天下,将賊酋高迎祥淩遲處死時,内閣首輔溫體仁突然跑過來求見了。
這段時間,溫體仁仿佛就如同消失了一般,特别是中都鳳陽府被賊寇攻陷一下,崇祯貌似就沒見過溫體仁了,他要忙着罪人罪己,又要忙着組織大軍去剿滅反賊,沒有時間召見溫體仁,這倒情有可原,問題溫體仁你一個内閣首輔,朝廷都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竟然不聞不問,不獻一計一策,甚至都不幫崇祯分一點憂,直接玩起了失蹤,這是幾個意思!
崇祯倒沒怎麽計較這事,因爲他這會兒高興。
溫體仁也會挑時間,他知道崇祯一高興就不會計較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所以,特意選擇這個時候來求見崇祯,讨個喜,露個臉,證明他這個内閣首輔還在,更重要的,他要在崇祯心裏埋根刺,讓崇祯繼續猜忌張斌!
俗話說,有人歡喜有人愁,張斌剿平賊寇,趕走建奴,京城大部分人都很高興,但溫體仁和他的黨羽們卻不屬于這一部分,他們屬于愁的那一部分。
原因很簡單,因爲張斌跟他們不是一路的。
如果這些功績都是洪承疇做出來的,他們自然會歡喜的不得了,問題,這些功績都是張斌做出來的,他們就高興不起來了,在他們心裏,大明的利益是次要的,他們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張斌這樣攜大勝回朝,崇祯很有可能會“不計前嫌”繼續寵信他,這樣一來,朝廷又出現了一個足以和他們抗衡的人,或者說,一股足以和他們抗衡的實力,他們還怎麽掌控朝廷,怎麽爲所欲爲!
所以,溫體仁要想方設法讓崇祯繼續猜忌張斌,就算不把張斌撸了,也要讓他得不到崇祯的重用,讓他不能影響他們掌控朝堂。
當然,溫體仁不會傻乎乎的一上來就編排張斌的不是,崇祯這會兒正因爲張斌做出的功績而高興呢,你一上來就張斌這不對,那不對,崇祯會聽你的才怪。
他一開始壓根就沒提這事,君臣一番見禮之後,他就開始大肆吹捧,将這段時間所有功勞盡量往崇祯身上“栽”,捧的崇祯暈乎乎的,讓崇祯以爲,張斌之所以能剿平賊寇,趕走建奴都是因爲皇上英明神武,而不是張斌有多能耐。
還别說,崇祯就愛聽這個,他的确爲剿平賊寇,趕走建奴,廢寝忘食,殚精竭慮,溫體仁說的很對啊!
溫體仁一直在偷偷注意崇祯的表情,當崇祯那尾巴越翹越高時,他突然鄭重的道:“皇上,微臣覺得有件事很蹊跷,不知當不當說?”
崇祯不知是計,他一看溫體仁這鄭重的表情,立馬忍不住好奇道:“噢,什麽事,你說。”
溫體仁假假意思猶豫了一下,然後便扭扭捏捏的:“皇上,微臣感覺大同鎮這事有蹊跷啊。”
崇祯這好奇心成功被勾起來了,他忍不住追問道:“有什麽蹊跷?”
溫體仁認真的道:“皇上,您沒發現嗎,張斌一來,皇太極就跑了,甚至,張斌都沒費一兵一卒,皇太極便望風而逃,皇太極有這麽怕張斌嗎?不可能啊!他們簡直就跟在演戲一樣,太假了!”
崇祯不由更好奇了,他下意識脫口道:“演戲?他們爲什麽要演戲?”
“嘿嘿,上當了。”溫體仁在心裏陰陰一笑,表面上卻是裝作惶恐道:“皇上,您想啊,張斌這會兒手下可有九萬精銳,如果沒有任何事,皇上您會讓他率軍來京城附近嗎?這會兒,建奴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竟然助他率軍來到了京城附近,他如果順勢率軍進京會怎麽樣呢?皇上,微臣鬥膽提醒一句,董卓之亂不可忘啊!”
崇祯聞言一愣,董卓之亂他當然知道,東漢末年,董卓率西涼軍進京,專權禍國,廢立漢帝,将獻帝捏在自己手裏,從此皇權旁落,大漢皇帝完全成了一個傀儡。
想到這裏,他不由打了個寒噤。
張斌會這麽做嗎?
從他一貫的表現來看,他應該不會這樣,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萬一他想學董卓,學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怎麽辦!
這種事情,絕對不能讓它發生,崇祯皺眉沉思了一會兒,随即點頭道:“嗯,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溫體仁一看他這表情,心中得意一笑,随後恭敬的退了出去。
很快,崇祯便下旨,命張斌将山西邊兵遣回宣府鎮和大同鎮,将山西屯衛遣回太原府,分别交由宣大總督張宗衡和山西巡撫許鼎臣統領
同時,他還命孫傳庭率三萬秦軍回防陝西,以防止反賊死灰複燃,又命戚家軍留在大同鎮駐守,天雄軍前往宣府鎮駐守,以防止建奴再次從山西方向入關。
這意思,就是讓張斌一個人光着屁股回京啊!
張斌收到崇祯的旨意着實懵逼了一陣,崇祯這什麽意思啊,把人全遣散,這仗不用打了嗎?反賊可還沒完全剿滅,建奴更是毫發無傷,難道就這麽算了嗎?
他真不明白崇祯這是什麽意思,不過,他很快就收到了曹化淳的密信,原來是溫體仁親自出馬,在崇祯面前陰他!
張斌真的出離憤怒了,這個奸妄小人,心裏就隻有争權奪利,完全不顧國家危亡,他知道,這種人已經完全沒了底線,大明亡不亡對他們并沒有多大影響,大明如果亡了,他肯定會去當漢奸,到時候,照樣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閹狗,找死是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對溫體仁真的忍無可忍了,狗東西,你以爲學了魏忠賢的無恥就可以天下無敵了嗎?想死,爺成全你!
他原本還想通過正規手段讓崇祯看穿溫體仁這個奸妄小人的真面目,現在,他發現,崇祯那腦子,根本就玩不過溫體仁,想讓崇祯自己看穿溫體仁,那簡直就是做夢,說不得,自己隻有幫幫他了。
張斌氣憤歸氣憤,但并沒有亂了方寸,他完全按崇祯的旨意,将手下九萬大軍遣散到指定的區域,随後,便帶着幾個親衛默默的趕回京城。
按理來說,像他這樣立下大功的朝廷重臣回京,皇帝就算不親自去接一下,再怎麽說也應該派個同等級的朝廷重臣去意思一下,以籠絡人心,但是,崇祯因爲溫體仁的讒言,對張斌再次心生芥蒂,明知道他這兩天就要回京了,竟然不聞不問!
張斌就這麽悄聲無息的回來了,當然,這次并不是他有意隐瞞,他是光明正大的回來的,但是,沒人搭理他啊!
這種待遇,對于功臣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羞辱,崇祯并沒有意識到,他這樣做已經完全失去了張斌的心,他以爲,皇帝真的是真命天子,誰都要按他的意志行事,他也不想想,要真是這樣,他的父兄又怎麽會死的不明不白,他自己都這麽勤勉了,大明爲什麽還是每況日下!
張斌自然是氣得咬牙切齒,當天晚上他便召集先期趕回京城的張差、李定國等人和原來留在京城的孫标、趙興等親信開了個會,命令他們密切監視溫體仁,調查溫體仁所做的一切,他,要确鑿的證據,一把幹翻溫體仁這個無恥小人。
第二天一早,醜時三刻,張斌如同往常一樣帶着個親随,走出府邸,慢慢悠悠的走向長安左門,他并沒有什麽特别的感覺,但是,看到他的官員卻都是大吃一驚。
他,竟然就這麽無聲無息的回來了,皇上,竟然一點表示都沒有,這是怎麽回事?
于是,奇葩事出現了。
當初張斌被崇祯猜忌,撸掉了一切實權職位,出任詹事府詹事,專門負責教導太子,朝臣對他都避之唯恐不及,這點可以理解。
但是,這會兒張斌轉戰數千裏,打的反賊偃旗息鼓,吓得建奴望風而逃,朝臣對他竟然還是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走了一路,直到午門前,連個跟他打招呼的都沒有!
這是什麽世道,這是什麽樣的朝堂?
正當張斌孤零零的站在那裏,感歎世态炎涼的時候,背後突然有個聲音驚喜道:“大人,您回來了啊?”
張斌聞言,回頭一看,是他的下屬,詹事府少詹事孔貞運。
這老頭爲人還不錯,是當今朝堂少有的正直官員,張斌對其印象還是很好的,人家都主動打招呼了,張斌自然不會拒人于千裏之外,他微笑着點頭道:“是啊,昨天剛回來。”
孔貞運聞言,由衷欽佩道:“大人率軍轉戰數千裏,剿平賊寇,驚退建奴,屬下着實欽佩,可惜屬下才疏學淺,對兵法更是一竅不通,真恨不能在大人手下當個功曹小吏,随大人征戰四方啊!”
張斌聞言,不由灑笑道:“孔大人謙虛了,這領兵打仗隻是微末之學,哪比得上孔大人榜眼之才,錦繡文章傳世啊。”
孔貞運連忙拱手道:“大人,您這,真是折煞屬下了,什麽錦繡文章傳世,屬下哪有那本事。”
他們正聊的熱火呢,後面突然又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咦,大人,您真回來了啊!”
張斌不回頭都知道,來人是他另一個屬下,狀元郎文震孟。
對這個剛正不阿的直腸子,他真有點怵,算了,還是别跟他聊正事,這家夥,要犯起倔來,着實恐怖。
張斌幹脆打趣道:“怎麽了,文起,不歡迎啊?”
文震孟聞言一愣,随即失笑道:“大人,您說笑了,屬下日夜都盼着大人回來呢。”
張斌引開話題道:“這段時間,太子的學業如何啊,你們有沒有輪流去教導啊?”
孔貞運聞言,老老實實的拱手道:“大人交待的事,我們怎敢懈怠,大人放心,我和文起兄一日都未曾拉下,太子已經将《千字文》背的滾瓜爛熟了,大人要再不回來,我們都想寫信請示您,是不是要開始教***四書五經呢。”
張斌聞言,欣慰的點頭道:“嗯,很好,我今天去檢查一下太子的學業,如果沒問題了,就開始教導太子四書五經吧,你們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一說起四書五經,文震孟和孔貞運都來勁了,他們就是專門研習這個的,要說建議,那幾天幾夜都講不完啊。
三人就這麽旁若無人的閑聊着,完全沒有在意其他朝臣驚詫的目光,直到午門鼓響,張斌才率先走到詹事府的班列排好,至于兵部那邊,張斌都懶得去了,按崇祯這意思,他這兵部尚書怕是做不成了,他幹脆就當不知道自己是兵部尚書一般,壓根就不去兵部的班列領頭。
寅時,早朝準時舉行,一開始,崇祯還沒注意到張斌已然回來了,奏對的時候,他無意間一擡頭,看到張斌站在詹事府的班列前方,頓覺尴尬無比,這事,他自己都覺着自己做的有點不厚道。
但是,他并不後悔,他認爲自己并沒有做錯什麽,“董卓之亂”可不是開玩笑的,自己防範于未然絕對是有必要的。
他甚至在想,怎麽把張斌兵部尚書的職位給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