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很明顯雙方都想叉了方向,農民軍想的是怎麽躲避炮彈的攻擊,結果兩百門虎蹲炮幾乎沒起到任何作用;盧象升想的卻是怎麽加強火槍的攻擊視距,結果,城牆上的農民軍被站在攻城車上的火槍手射的鬼哭狼嚎。
總的來說還是盧象升占了便宜,兩千火槍手齊射三輪之後,城牆上的農民軍幾乎人人受傷,高迎祥、羅汝才等農民軍首領見狀都吓的将頭一縮,趕緊躲到箭垛後面,其實火槍手站上攻城車之後已經夠的到他們了,隻是所有火槍手接到的命令都是射擊城牆上的農民軍,所以才沒人朝他們射擊。
羅汝才偷偷探出頭來看了看城牆上的慘狀,不由惶恐道:“要不換下一批吧,這一批都受傷了,怕是官兵的第一波攻城都擋不住。”
其他首領紛紛探出頭來看了一下,這會兒官兵離城牆已經隻有五十步左右了,再不換人就來不及了,高迎祥率先點頭道:“好,趕緊讓第二批上來。”
這次他們城牆上是隻站了五千人馬,城牆下面卻是準備了一萬人馬,随時可以上來支援。
城門樓上一陣令旗揮舞,城牆後面早已準備好的第二批農民軍老兵飛快的從城門兩邊的台階跑上城牆,貓着腰向兩邊散去。
“轟轟轟”,又是一陣火炮轟鳴,這次的炮彈終于造成了數十人的傷亡,因爲城牆上這會兒正換防呢,下面第二批人還沒上完,第一批人根本就下不去,城牆上等于又擠了将近一萬人。
不過,這點傷亡對老兵來說并沒有什麽影響,他們仍然飛快的向兩邊移動着,很快,第二批五千人就全部就位了,這個時候,第一批受傷的人才開始相互攙扶着向城牆下面跑去。
也正是這個時候,盧象升終于率七千天雄軍步卒沖到了城牆下面,“咄咄咄”一陣亂響,數百架雲梯搭上了城牆,盧象升依然是第一個飛身而上。
城牆上的農民軍這會兒可謂相當的難受,他們手裏擡着滾石和檑木卻不敢露頭,因爲一露頭火槍子彈便會像雨點一樣飛過來,打的人滿臉開花,都不知道多少人被打成麻子臉了,誰還敢露頭亂丢東西啊!
他們露不了頭就無法阻止官兵爬雲梯,隻能等着官兵爬上來白刃相見了。
正當城牆上的農民軍手握武器,緊張的注視着箭垛中間的凹口時,一員明将嗖的一聲從凹口處跳進來,反手就是一掃,“噗噗噗”,鮮血飛濺,躲箭垛後面舉刀欲砍的幾個農民軍老兵紛紛捂着脖子倒下去。
“捅死他!”,附近的幾個管隊紛紛發出怒吼,數十杆長槍從四面八方捅過來,眼看着這員明将就要被捅成刺猬了。
這員明将自然就是盧象升,他自然不可能被區區農民軍捅成刺猬,隻見他揮刀一掃,掃開正面十餘把長槍,然後人随刀走,一把撞過去,撞進正面的人堆裏,其他長槍因此紛紛落空,他緊接着大喝一聲,對着正前方十餘人一刀橫掃過去,“啊啊啊”一陣慘叫聲響起,無數胳膊人頭伴随着血箭飛上天空,又落了下去,掉的滿地都是!
這麽兇悍的明将還真是少見,連農民軍中的百戰老兵都吓得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不過,很快他們又被管隊逼的圍上來一陣亂捅。
盧象升怡然不懼,揮舞着大刀左突右沖,所過之處血雨紛飛,殘肢亂舞,很快,他身上就濺滿了鮮血,簡直如同用血水洗了個澡一般。
守城的老兵被他吓傻了,任憑管隊怎麽催逼,就是不敢上前,城門樓上,一衆農民軍首領也被這殺神給吓了一跳,羅汝才忍不住問道:“這家夥誰啊,官兵中什麽時候出了一員這麽猛的猛将!”
劉國能和李萬慶均搖頭表示不知,高迎祥卻是皺眉道:“這人好像是山西總督盧象升,他并不是一員武将,而是一個文官!”
羅汝才目瞪口呆道:“他是文官?怎麽可能!”
李自成神色疑重道:“他就是文官,聽說他以前還當過大名府的知府。”
這種猛到不能再猛的猛人竟然真是文官,羅汝才難以置信的道:“就他這樣的還當知府,閻王殿裏的知府吧!”
這時候,劉國能突然焦急道:“管他閻王爺還是知府,你們倒是想想辦法啊,東面城牆都快被他殺穿了,誰上去将他頂住啊,讓他這麽殺下去,再多人都守不住啊!”
這時候羅汝才和高迎祥才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問題,如果沒人擋得住這個知府大人或者說閻王爺怎麽辦,再多的人,也會被他砍死啊!
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聚集在高迎祥的身上,這會兒農民軍中還沒有什麽猛将,要說最厲害的就數這馬賊出身的高迎祥了,他要是幹不過盧象升,其他人上去都是送死。
高迎祥見衆人一副期盼的樣子,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我上去最多也就能擋幾刀,這家夥太厲害了,我根本就不是他對手。”
衆人聞言,不由臉色大變,連高迎祥都擋不住,那還有誰擋得住,沒人擋住這殺神,城牆又怎麽守的住!
高迎祥見狀,咬牙道:“不行了就拿人堆死他,官兵看樣子就這幾千步卒了,我們可有好幾萬,讓第三批人上城牆,我再招五千人過來,曹操,你們也召集五千人過來,看他能狂多久,累死他!”
羅汝才一看後面的确再也沒官兵跟上來了,咬牙點頭道:“好,我出三千,你們怎麽說?”
劉國能和李萬慶相互看了一眼,無奈的點頭道:“好,我們一人出一千。”
此時,溫縣北面的城牆差不多都被天雄軍占領了,唯有城門樓附近還有千餘農民軍在頑抗,盧象升正準備率軍一鼓作氣殺過去,城門樓兩邊的台階處突然又擁出一隊隊的農民軍士卒,慢慢的又把他們擠向兩邊。
盧象升甩了甩刀上的血水,二話不說,又沖進人堆中。
溫縣這一戰可以說是農民軍自揭竿而起以來打的最頑強的一場戰鬥,高迎祥、羅汝才、劉國能、李萬慶四路農民軍總共投入了兩萬五千步卒與盧象升所率的七千天雄軍步卒在北面城牆上足足鏖戰了兩個多時辰。
但是,他們無奈的發現,不但是盧象升沒有一點力竭的迹象,就連天雄軍将士都好像吃錯藥了一般,越戰越勇,好像永遠都不知道疲憊一般。
最後,他們隻得丢下滿城牆的屍體,倉皇的向武陟方向退去。
此戰也是盧象升的成名之戰,兩個多時辰,他始終頂在天雄軍将士的最前方,不知道有多少農民軍步卒成爲他刀下的亡魂,盧閻王之名也因此不胫而走,在農民軍中越傳越廣。
這一戰農民軍損失真的很慘重,兩萬五千步卒除了第一批五千人因爲受槍傷幾乎沒死什麽人就退下城牆了,後面的四批,幾乎都被砍翻在城牆上,最後逃走的還不足三千!
農民軍終于退走了,直到偵騎來報,七萬餘農民軍已經悉數逃出十餘裏遠盧象升才放下大刀,精疲力盡的道:“命五千屯衛前來打掃戰場,天雄軍将士,全部回營休息。”
此戰天雄軍将士傷亡也比較慘重,七千步卒,陣亡了将近一千,其餘的幾乎人人受傷,要不是城牆就這麽寬,他們可能輪流上陣,估計陣亡人數還不止這麽點。
當五千山西屯衛踏上城牆的時候簡直被眼前的景象給吓傻了,整個城牆上幾乎連個插腳的地方都沒有,到處都是重傷倒地的反賊,到處都是屍體,疊了一層又一層,簡直就如同煉獄一般。
他們也不是沒有和農民軍幹過仗,不過,每次農民軍基本上都是一粘即走,就算是守城也很少有這樣負隅頑抗的,四萬山西軍跟農民軍打了兩三年全加起來也沒這麽大的戰績,一萬天雄軍竟然一戰就給農民軍造成過這麽大的傷亡!
到底是農民軍瘋了還是天雄軍瘋了?
其實,大家都沒瘋,農民起義發展到一定的程度必然會和朝廷大軍展開大規模的戰鬥,以前之所以沒打的這麽慘烈,主要是農民軍首領王嘉胤和王自用沒有遠大的理想,隻想得過且過,當張獻忠和李自成這些野心勃勃的人逐漸竄起來之後,他們絕對不會滿足于吃口飽飯,也不會甘心到處逃竄,他們都是想當皇帝的人,怎麽會甘心被官兵追的惶惶如喪家之犬。
曆史上也是如此,崇祯五年和崇祯六年,正是農民軍的蛻變期,他們一改看見朝廷大軍就逃的作風,開始和朝廷大軍争鋒相對,特别是王自用死了之後,高迎祥更是指揮農民軍與朝廷大軍連連接戰,雖然損失慘重,卻越打越強,最終正是高迎祥的外甥李自成建立了大順王朝,并最終打下了京城,幹翻了大明。
不得不說,戰鬥真的能令人成長,要他們永遠這麽逃下去,最終也隻能淪爲流寇,那能建立王朝,幹翻大明。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張斌來了,曆史軌迹已經開始偏移,他們後面能不能建立王朝還未可知,至少他們的克星盧象升盧閻王是沒那麽容易被人害死了。
占領溫縣之後,盧象升率軍就地休整了三天,随後,他便留下五千屯衛和一千餘名受傷未能痊愈的天雄軍步卒駐守溫縣,看守俘虜,而他則率領一萬精騎和八千天雄軍步卒直撲濟源。
他竟然要以一萬多人去硬撼十餘萬農民軍主力,他是不是瘋了!
他當然沒有瘋,他相當清楚,農民軍内部其實很不團結,上房抽梯,過河拆橋的大有人在,能跟人齊心協力的卻很少很少,十餘萬農民軍主力看似吓人,其實并沒有那麽恐怖,甚至,他們還不如原來在溫縣的高迎祥、羅汝才、劉國能和李萬慶這九萬餘人,因爲高迎祥他們這總共才四個首領,而王自用那邊足有二十多個首領,他們能一條心才怪。
果然,聽聞官兵來了,濟源城裏立馬就亂套了,各路農民軍首領紛紛收拾家什準備跑路,城裏甚至出現了劫掠平民的現象,有的農民軍首領就是想混水摸魚,趁亂撈一把。
王自用被逼的不得不召集濟源所有農民軍首領在縣衙開會,一爲警告一下那些混水摸魚的混蛋,同時也是商讨一下濟源城的防守事宜。
結果,他還沒有開口,縣衙大堂就鬧翻天了,一衆農民軍首領都在那裏喊叫着趕緊跑路,壓根就沒心思開會。
王自用再好的脾氣也怒了,他直接站起來大喝道:“諸位,能不能安靜一下,聽我說幾句?”
一衆農民軍将領見王自用怒了,連忙閉住嘴巴不在喊叫,這王老大可從來沒發過火,猛不丁一發起火來也挺吓人的。
王自用見大家都不說話了,這才苦口婆心的道:“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樣跑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現在官兵還沒打過來,你們怕什麽?”
衆人安靜了一陣,一個農民軍首領終于忍不住嘟囔道:“闖王和曹操他們都被官兵打跑了,我們再不跑,難道等死嗎?”
高迎祥和羅汝才也算是農民軍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了,他們聯合起來甚至比王自用還強,連他們都扛不住,其他農民軍首領不怕才怪。
王自用見一衆農民軍首領滿臉贊同的表情,不由歎息道:“你們光知道闖王和曹操被官兵打跑了,卻不知道闖王和曹操也将官兵給打慘了,當初曹操傳訊,進攻溫縣的官兵足有三萬,現在呢,你們也知道,來進攻濟源的官兵都不到兩萬,其他官兵呢,一個溫縣留兩三千官兵駐守足夠了吧,還有七八千人呢?”
他這是想差了,盧象升自然沒有損失那麽多人馬,他隻是怕高迎祥和羅汝才他們聯合了張獻忠反過來奪溫縣,才留下那麽多人駐守,如果真傷亡了七八千人,他哪裏還敢繼續進攻濟源。
一衆農民軍首領一聽,貌似有點道理,他們的眼中不由又露出希冀的光芒。
王自用緊接着又勸道:“諸位,打下一塊地盤真的不容易,這濟源、孟縣如此大的地盤,要人有人,要地有地,你們就不想安定一段時間嗎?現在才一萬多官兵來襲,我們就不能試着守一守嗎?”
一個農民軍首領忍不住抱怨道:“我們是想啊,但朝廷不讓啊,就算我們擊退了這一萬多官兵又怎麽樣,後面肯定還會有更多的官兵沖過來。”
王自用淡淡的道:“到時候再說啊,朝廷要再派官兵過來起碼得一兩個月吧,如果後面的官兵勢大我們可以跑啊,但是,現在就跑,實在沒必要吧?”
他之所以這麽想,是不知道盧象升的厲害,因爲高迎祥和羅汝才他們都被逼的往東逃竄了,沒有人來給他報信,他還不知道盧閻王有多恐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