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要說得溫體仁好像随時會把他吭回京城,讓别人來當這個總督,自然是有目的的。
作爲一個權臣,或者說一個領袖,必須善于駕馭和引導手下人,讓他們跟着自己的節奏走。
他要讓下面的文臣武将都産生急迫感,甚至産生恐懼感,這樣,這些人才會死心塌地跟着他幹。
要是他說的稀松平常,随随便便就能把事情擺平了,那麽估計有些人還會猶疑不定,甚至,還有可能傻乎乎的跑去“忠君”,把自己給賣了。
這種事情不能不防,畢竟這個時候抱有“愚忠”思想的人還是有的,不讓他們好好考慮一下自己被取代的後果,保不定就會冒出個二愣子。
他把溫體仁摘桃子的想法一說,下面衆人果然急了,如果浙黨真的派個人來取代總督大人怎麽辦!
張斌緊接着又添油加醋道:“你們可能對闵洪學和闵夢得不熟,他們的功績在京城已經傳的人盡皆知了。安奢之亂大家都知道吧,從天啓二年一直持續到崇祯三年,期間,四川總督王三善差點平定了,五省總督蔡複一也差點平定了,結果這兩個總督都死了。闵洪學和闵夢得一個雲南巡撫,一個雲貴總督,爲了謀奪五省總督之位,硬生生害死了四川總督王三善、川貴湖廣三省兵馬總理魯欽和五省總督蔡複一。他們謀取五省總督之位之後,并沒有去管安奢之亂,而是使勁撈兩年錢,天啓七年他們便因剿賊有功回京升官發财去了,留下個爛攤子直到崇祯三年才被五省總督朱燮元收拾。”
這事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福廣卻還沒收到消息,因爲路途太遠了,邸報也不可能八百裏加急傳送,京城發生的事,他們一個月之後能知道就不錯了,張斌回來之後都沒說過,他們自然不知道。
這一說出來,可把下面的文臣武将給吓一跳,這幫人,竟然這麽狠毒,爲了貪錢,害死三個總督級的朝廷重臣!
張斌緊接着又添油加醋道:“好好看看這寬敞明亮的課堂吧,好好看看外面水師将士朝氣蓬發的英姿吧,浙黨一旦奪取了福廣總督之位,這裏必将暗無天日,水師将士,不知道有幾個能活下來。雲貴的安奢之亂死的可不光是三個總督,總督王三善被他們害死的時候,副總兵秦民屏戰死,中軍參将王建中戰死,明軍将士死難數千。他們害死總理魯欽的時候,故意撤走兩翼的兵馬,讓魯欽戰敗自刎,明軍将士同樣死難數千。還有,貴陽府四十多萬老百姓,被他們害的剩下不到三萬,他們下起黑手來,可是沒人性的!”
他這話一出,下面的文臣武将無不臉色大變,這些人竟然連明軍将士和平民百姓一起害,簡直太可怕了,福廣這麽好的形勢,難道真的要毀于一旦!
盧象升見衆人都惶恐的眼神看着他,不得不硬着頭皮問道:“總督大人,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他們這壞到這種程度?”
張斌沉重的點頭道:“當然是真的,皇上查證之後,下旨将闵洪學和闵夢得淩遲處死,闵洪學和闵夢得收到消息,畏罪自殺了,要不然,我也沒有這麽容易脫身回來。孟侯應該知道,當初五省總督蔡複一被革職查辦的時候還專門給他兄長寫了封信,信裏面就說了兩翼雲貴兵突然撤退,總理魯欽被害的兵敗自刎的事。”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畢懋康。
畢懋康同樣沉重的點頭道:“這事我聽家兄提起過,五省總督蔡複一的确死的冤,眼看這就要平定安奢之亂了,兩翼突然撤兵,害的總理魯欽兵敗自刎,緊接着他就被革職查辦了,沒想到是闵洪學和闵夢得這兩個家夥幹的好事。”
這下所有人都炸了,紛紛咬牙切齒的咒罵起來,這世上真有這種滅絕人性之徒!
但是,罵着,罵着,很多人的臉色都變的難看起來,因爲,現在,浙黨正将目标指向福廣呢,如果他們像在雲貴那樣整,福廣的官員,将士,百姓豈不要像雲貴那樣死一大片,要知道,荷蘭人可比土司安邦彥厲害多了,如果跟荷蘭人打着打着有人在後面下黑手,福建水師和廣東水師全軍覆沒都有可能!
這個時候,蔡善繼、陳子壯、倪元璐等人紛紛焦慮道:“大人,我們該如何是好?”
這就對了嘛,張斌說這些,其實主要還是爲了讓這些文官死心塌地跟着他混,那些武将他倒不是很擔心,因爲所有武将基本上都是他提拔起來的,而且他們都沒有文官那麽多心思,不會突然冒出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現在,這些文官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張斌立馬激昂道:“面對這些奸妄小人,我們唯有團結一心,跟他們鬥,不管是在福廣還是在朝堂,隻要有我們在,就不讓他們陰謀得逞。”
“對,團結一心,跟他們鬥。”一衆文臣武将紛紛激動的應和起來,誰也不想莫名其妙的被人陰死。
張斌緊接着又補充道:“你們可要有心理準備,朝中不止有浙黨,閹黨餘孽還有很多,楚黨、齊黨、宣黨、昆黨都不是什麽善茬,他們害起人來那也是毫無人性的。”
這時候,他安排的楊耿、鄭彩等将領紛紛出聲應和道:“我們不怕,有總督大人帶領,我們肯定能收拾那幫奸妄小人,還大明一個郎朗乾坤。”
“對對,收拾那些奸妄小人,還大明一個郎朗乾坤。”
這情緒已經被調動起來了,張斌立馬擡手道:“好,那我就帶着大家好好跟他們鬥一鬥,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好好好”整個大堂中立馬叫好聲不斷,所有人仿佛都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張斌緊接着又擡手道:“好,大家都靜一靜,聽我安排。”
衆人聞言,立馬靜下來,用希冀的眼光看着他。
張斌鄭重道:“首先,你們要明白,所有文官都有可能被調走,閹黨餘孽隻要随便在皇上面前進幾句讒言,任何文官随時都有可能被調走,像這次,他們就差點把我給調走了。”
這個的确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因爲這會兒文官都是流官,不可能在一地待太長的時間,溫體仁他們真要亂搞,把福廣地方官員全部換掉都有可能。
所有文官都露出擔憂的表情,他們如果被調走了,那地方上就隻能任人收割了,這點好像沒有任何辦法。
張斌也擔憂道:“這個的确比較麻煩,我們隻能做兩手準備,第一,聯絡地方上比較有名望的官紳,拜托他們對以後的稅賦暗中進行監督,一旦後來的官員在鄉裏橫征暴斂,胡亂收稅,就向就近的衛所報信,衛所再把消息傳給我們,我們盡量想辦法委派巡按禦史來巡查。第二,把所有容易撈錢的,全部遷移走,比如官營的船廠,瓷器作坊,紡紗織布作坊,還有鹽鐵轉運司、茶馬司、牙行等,全部遷移到地方官員管不到的地方去。”
還有這種地方,畢懋康忍不住問道:“還有地方官員管不到的地方嗎?”
張斌點頭道:“當然有,都司衛所地方官員就管不到,像東番九衛就不歸地方官員管,造船廠可以都遷到東番九衛來。還有我準備把海澄和珠海縣衙撤掉,改成衛所,将鎮海衛駐地搬到海澄,将廣海衛駐地搬到珠海,以後這兩地就不歸漳州府和廣州府管了,全部歸都司衙門管。”
都司衛所這一塊是歸五軍都督府管的,張斌甚至是孫傳庭都可以通過英國公來決定都指揮使和各衛所指揮使的任免,這點大家都清楚,但是,朝廷委派的巡撫和總督也可以管都司衛所,孫傳庭忍不住提醒道:“他們要派個巡撫或者總督過來怎麽辦。”
張斌陰陰的道:“調鄭芝豹任鎮海衛指揮使,鄭彩任廣海衛指揮使,東番九衛,還有鎮海衛和廣海衛指揮使都是海盜出身,正常的命令可以聽,如果他們要胡作非爲,那就重新做海盜,芝龍,你明白嗎?”
鄭芝龍當然明白,這其實就是耍流氓,你要瞎指揮,我就降而複判,鬧到朝堂去,張斌他們就知道了。
這點小事對鄭芝龍來說,簡直是小意思,他立馬拱手道:“末将明白。”
鄭芝龍明白,其他人不明白啊,鄒維琏忍不住驚訝道:“這,讓人造反,沒必要吧。”
張斌淡淡的道:“這不叫造反,降而複判還可以再招降嗎,他們要亂來,就讓芝龍帶着人降而複判,到時候鬧到朝堂我們可以提議再派人來招撫嘛,這樣豈不就把他們派的巡撫和總督給頂下去了。”
原來是這樣,鄒維琏、倪元璐等人無不露出怪異的表情,他們都是那種比較正直的官員,這種耍流氓的手段他們還真想不出來。
溫體仁要知道張斌這麽安排,估計能氣的噴血,他的确對福廣這塊肥肉眼紅不已,這次雖然失敗了,以後有機會他肯定還會想辦法派人來頂替張斌。
到時候派人過來,想胡亂收農稅有人告發,朝廷會派巡按禦史來巡查,想胡亂收商稅人家直接降而複判,讓你下不來台,看着肥肉吃不到,他不氣得噴血才怪。
這樣一安排,基本上就差不多了,就算所有文官都調走,别人也不可能把福廣搞的一團糟,張斌習慣性的問道:“大家還有什麽建議沒?”
他這意思,要沒什麽建議就散會了,接下來還有其他事呢。
沒想到,他的話剛落音,畢懋康立馬提醒道:“建甯倉那邊是不是也要安排一下,那裏的存糧可值不少錢。”
張斌聞言,一拍額頭,是啊,建甯倉那裏的存糧可不是個小數目,就算自己隻能在福廣待兩年了,那裏的存糧估計最少也能達到五百萬石左右,也值好幾百萬兩銀子呢,要不防着點,絕對會被那些貪官污吏想方設法拿去賣了。
張斌想了想,随即點頭道:“那就将福建行都司建甯右衛駐地北移,在峽谷入口修一座小城池,直接将入口處改成後城牆,防止人窺探,建甯右衛指揮使就由張勇出任。”
商議至此就差不多了,張斌征詢了一下,大家再無意見,他便讓所有武将都解散,把所有文官還有曹文诏叔侄留了下來。
這些文官包括一開始跟着他的畢懋康、王徵、孫元化、宋應星等人,也包括後面招來的鄒維琏、陳子壯、倪元璐等人,他們很有可能三年任期結束之後就會被調離福廣,張斌決定,将他們全部拉入自己的陣營,不然,人一散關系就疏遠了,這些都是難得的正直之臣,幹吏,就這麽散了實在是可惜了。
将他們拉入自己陣營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讓他們入股東盛堂,形成一個利益共同體。
張斌也不遮遮掩掩,而是直接了當道:“從今天開始,大家都是真正的自己人了,這裏,我提一個要求,希望大家能同意。”
鄒維琏、倪元璐等人聞言,紛紛拱手道:“大人,您說。”
那表情,大有一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意思。
張斌點了點頭,鄭重的道:“首先,我跟大家介紹一下東盛堂,東盛堂原本是我外公黃老爺子的産業,現在,黃家,張家、鄭家各占一成,曹家、駱家、畢家、戚家、俞家、毛家各占半成,剩下的四成,分成四十份,在座各位必須都拿一份,這樣,我們才能真正算是自己人!”
東盛堂這會兒可謂遍布整個大明,是一家超大的商号,這點,在座的自然都知道,沒想到,竟然是這麽個來曆,張家、鄭家、畢家、戚家、俞家大家都能猜到是哪幾家,鄒維琏忍不住問道:“大人,這拿一份是什麽意思?”
張斌詳細解釋道:“就是年底拿一份分紅,大家可以放心,東盛堂做的都是正當生意,你們也不用管東盛堂的事情,隻要拿分紅就行,拿了,大家有了共同的利益,才能算是真正的自己人,就這麽簡單。”
這些都是他當初跟徐光啓說的時候,徐光啓提出的疑問,他幹脆一把全解釋清楚了,省得大家再問。
這意思,就是讓大家拿錢,拿了就等于有了利益瓜葛,才能算是真正的自己人,曹文诏和曹變蛟叔侄毫不猶豫的就同意了,緊接着張國維、陳子壯、孟鄒偉這幾個也相繼同意了,最後,鄒維琏、倪元璐和錢士晉這幾個相對正直的也不得不同意了。
一個龐大的利益共同體就這樣逐漸成型,這個利益共同體在大明朝局中所占的分量也越來越重,這些人一旦全部進入朝堂,張斌要掌權的基礎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