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古代,妾室不是你想納就能納的。
盡管古代是一個男權至上的社會,但是也得遵守倫理道德,男子想要納妾首先要經過過父母同意,其次還要自己的正妻同意。
這幾個家人,隻要有一個人不同意,這妾室就不能納。
當然,規矩是這規矩,做的時候,是否真的父母和正妻不同意這妾就不納了呢?
有的男人在家裏十分強勢,父母都不敢管他,正妻在家裏也沒什麽地位,那麽,他就可以強納,不管家裏人同不同意,都能納。
溫體仁就屬于這種,他家裏人的确不同意,他就是納了,而且,還是三個。
當然,這還不足以成爲别人攻擊他的罪狀,再怎麽說,這也是家事,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你管人家,就有點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朝臣會拿這個攻擊他,主要在于娼ji二字,因爲,大明律中有規定,官員是不能納娼ji爲妾的。
不過,到了明末,特别是崇祯朝,很多人,很多事,已經淩駕于理法之上了,像娶娼ji爲妾這種事,已經成爲一種流行趨勢,當官的娶個娼ji并不丢人,如果這個娼ji十分有名,還會成爲一段佳話。
當然,這個也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人家不拿這事跟你較真,如果有人硬要拿這事跟你較真,那就不是佳話了,因爲這種事并不是什麽值得提倡的好事。
第二天下午,天将擦黑,各部衙門的官員坐班一天,回到家中,幾乎都收到了一張或者是數張邸報般的東西。
這會兒,溫體仁就拿着這麽一張邸報般的東西,臉色陰沉的坐在府邸正堂之中呢。
溫府的管家也在,不過,他的臉色就不是陰沉了,而是蒼白,他正低頭站在溫體仁跟前瑟瑟發抖呢。
溫體仁此時已經惱怒之極,這是有人故意在黑他!
他是娶了幾個娼ji爲妾,這邸報般的東西上面寫的,三個娼ji名字都沒錯,的确是他的小妾。
但是,什麽氣死父母,氣死正室,都是無稽之談,胡說八道。
他在這個家裏,那是說一不二的人,不管父母還是正室,一般都不會違背他的意願,納這幾個小妾的時候,家裏人是頗有微詞,但也僅僅是說念叨幾句而已,什麽極力反對,根本就不存在,把人都氣死了,那更是純粹的污蔑!
是誰這麽無恥下作,他陰沉着臉生了半天悶氣,這才冷冷的問道:“這東西,哪裏來的?”
管家吓的一哆嗦,惶恐的拱手道:“回老爺,這是阿福去街上買糖的時候帶回來的,王家鋪子就是拿這個包糖的。”
溫體仁冷冷的盯着管家,疑惑道:“包糖?你有沒有命人去王家鋪子查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管家哆嗦着回道:“小的去查了,那王家鋪子還有數十張這種紙,掌櫃老王說,這是一大早别人丢櫃台上的,說是送給他包東西。”
溫體仁聞言,心裏咯噔一下,這東西可是印出來的,肯定不止數十張,難道有人拿着到處送!
他連忙追問道:“那什麽老王不認識字嗎?其他商鋪有沒有這東西?”
管家哭喪着臉道:“老王哪認識字啊,他光會數錢,其他商鋪都有,少則數十張,多則上百張,都是早上剛開門的時候,别人送的。”
溫體仁聞言,錯點一口血噴出來,其他商鋪都有,這意思,很可能京城所有商鋪都有,到底是誰這麽無恥啊,如此下作的手段都使的出來!
這擺明了是有人在故意散布謠言,爲的就是将他的名聲搞臭。
這東西,他還不敢拿去給崇祯看,崇祯要看了,絕對會問,這些是不是真的。
這些不全是假的,也不全是真的,半真半假,到時候自己怎麽回答,不管怎麽回答,崇祯都會懷疑自己人品有問題。
到底是誰這麽無恥,到底是誰這麽下作,溫體仁惱怒道:“有沒有查出來是誰幹的?”
管家畏畏縮縮道:“老爺,查不出來啊,送這東西的,各個商鋪掌櫃都不認識,印刷作坊京城也到處都是,除非一家家去查,人家不可能拿着這種事到處宣揚的。”
其實,他們一家家去查也沒用,因爲胡老三已經關門省親去了。
至于他請的那些幫工,什麽刷油墨的、擡闆的,都不認識字,因爲是純力氣活,壓根就不需要認識字,唯一需要認識字的,碼字排版的活都是他自己幹的。
就算拿着這東西到處問,也不會有人承認這東西自己印過,開玩笑,黑内閣大學士這種事,平民百姓誰敢認啊!
這東西的出處已經無從考證,京城已經傳到處都是,除非出動錦衣衛彈壓,不然,這事注定要傳的沸沸揚揚。
溫體仁這下真出名了,就在一天之内,他成爲整個京城街頭巷尾最熱門的話題,他甚至比前幾天闵洪學和闵夢得還熱門。
風流韻事啊,最能勾起人的八卦之心,闵洪學和闵夢得幹的那些缺德事,傳一傳也就過去了,溫體仁這個卻不會這麽容易被人遺忘,内閣大學士的風流韻事啊,正是人們茶餘飯後的最佳談資。
此時,狀元郎文震孟同樣拿着一張這邸報狀的東西,他臉上再次露出古怪之色。
溫體仁有這麽荒唐嗎?
這個還真說不來,他取出昨天晚上被人射進書房的那張紙,兩相一對照,頓時露出恍然的神色。
第二天一早,寅時,早朝準時開始
由于今天要廷推主考官和各房考官,朝臣奏報又少了許多,不到卯時,奏對結束,廷推開始。
廷推乃明朝特有的一種制度,凡朝廷遇有重大政事,或遇有文武大臣出缺,皇帝必诏令廷臣商議,如有關政事得失利弊之商議,謂之廷議;如有關人事升補任用之拟議者,則謂之廷推。
廷推的規模,由皇帝根據事情的大小而定,一般參與廷推的官員爲六部尚書、都禦史、六科給事中、通政使、大理卿及掌道禦史等,但有時候也有增補,全憑皇帝的意願,像崇祯,他就喜歡在早朝的奏對環節過後,進行廷議或者廷推。
他認爲,這樣既省卻了召集官員的麻煩,又是所有朝臣全部參與,比較公平公正,實際上,他這樣更容易被人耍,曆史上,他就被群臣耍的不要不要的。
這次,他會不會又跟以往一樣,被群臣,或者說被溫體仁的黨羽耍呢?
鴻盧寺禮官剛宣布廷推開始,立馬便有人從班列中走出來,趴到地上朗聲道:“微臣推舉内閣首輔文淵閣大學士周延儒出任會試主考官,周大人乃癸醜科狀元,大明學子無不敬仰,又爲内閣首輔,是百官之表率,乃會試主考官最适宜之人選。”
這人是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黃景昉,他倒不是周延儒的黨羽,隻是周延儒這會兒刻意與朝臣交好,大家對他的印象還都不錯,黃景昉是一衆與周延儒交好的朝臣推出來打頭陣的。
他這剛一推舉完,立馬就有一堆朝臣出來附和,整個禦道中一會兒就趴了足足上百朝臣,崇祯見此情景,并未生氣,反而欣慰點頭道:“周愛卿出任會試主考官正乃實至名歸,朕準了。”
禦道上的一衆朝臣連連磕頭謝恩,就連裝菩薩的周延儒也疾步上前,趴地上謝了回恩,這第一個主考官的推舉就算是塵埃落定了。
接下來,真正的戰鬥開始了,周延儒和一衆推舉的朝臣剛剛退回班列,新任禮部右侍郎王應熊立馬從班列中疾步而出,跪在禦道上朗聲道:“微臣推舉東閣大學士溫體仁出任會試主考官,溫大人乃戊戌科二榜進士出身,又是庶吉士,而且曆官翰林院、詹事府、國子監、禮部,朝廷與科舉相關的衙門,溫大人都曾任職其中,且多爲主官,此等閱曆,出任會試主考官,實乃最佳人選。”
這個王應熊乃新近依附溫體仁的朝臣,所以才會被溫體仁的黨羽推出來打頭陣,他這一推舉,禦史史範、侍郎唐世濟、右副都禦史張捷等溫體仁的黨羽紛紛從班列中跑出來應和。
不過,怪事發生了,溫體仁的十餘個鐵杆親信出來推舉之後,竟然沒有人再應和,朝臣大多面露古怪之色,站在那裏跟木樁子一樣,很顯然,他們認爲,溫體仁不适宜擔任會試主考官。
不是說溫體仁沒資格,會試主考官雖然不是每個朝臣都可以當,但有資格當的卻是不少,都察院副都禦史以上直到内閣大學士都有資格,也就是說正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員都有資格,溫體仁自然有資格。
但是,昨天京城那一場風花雪月的議論,讓大部分朝臣看清了溫體仁的嘴臉,這家夥人品實在是太差了,包括閹黨餘孽在内,大家都不想讓這麽個人品極其低劣之人充當會試主考官。
崇祯見此情景,明顯有點猶豫了,他倒不是不想讓溫體仁出任會試主考官,他也認爲溫體仁很合适,但是,這推舉的人數有點少啊,上千朝臣,就十餘個站出來支持,跟剛才周延儒那上百人支持的陣勢相差實在太大了,他有點不好意思拍闆啊!
這時候,又有人站出來了,崇祯明顯一愣,溫體仁更是罕有的眉頭一皺。
因爲,站出來的,又是狀元郎文震孟!
溫體仁知道,這家夥就是個愣頭青,壓根就不怕得罪人,滿朝文武,也就這個家夥敢跳出來跟自己硬剛了。
這兩天怎麽就沒想辦法把這家夥給撸下去呢,早該把這隻出頭的傻鳥一槍給崩了,溫體仁已經有點後悔了。
文震孟仍然是一身正氣凜然,簡單的幾步走出來都給人一種剛烈的感覺,張斌看着他的身影,腦海中竟然莫名想起了《正氣歌》。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
這《正氣歌》正是文震孟的先祖文天祥所做,或許,他就是頌着《正氣歌》長大的吧,所以才會這麽正氣凜然。
唉,可惜了,這麽一個滿身正氣的狀元郎實在是生錯時代了,這個時候的朝堂比的不是誰更有正氣,而是誰更黑,誰更狠,誰更無恥!
張斌這個時候都不敢拉攏這種人,因爲他太過剛烈了,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麽個動不動就站出來跟奸妄硬剛的,對自己并沒有多大幫助,有時候甚至還會壞事。
這會兒,也隻能看着他在滿朝文武面前爲自己演奏殉道的正氣之歌了!
文震孟蠢嗎?
他當然不蠢,他要蠢就不可能高中狀元,他就是看不得小人當道,所以才顯得如此剛烈。
不過,這次,張斌的信給他觸動很大,他跪下來之後并沒有大放厥詞,反而恭敬的拱手道:“皇上,微臣有個不情之請。”
崇祯這個時候對文震孟還是很滿意的,他聞言,立馬點頭道:“嗯,你說。”
文震孟繼續恭敬道:“微臣想請溫大人正面回答一個問題,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不要說什麽所有人合起來誣陷一個人什麽的,今天,微臣就一個人,問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也不彈劾溫大人,就問問,這事是不是真的。”
這麽個要求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卻一點都不過分,崇祯隻是疑惑了一下,随即便點頭道:“嗯,溫愛卿,這個應該不是很難吧,要不,你出來回答一下文愛卿的問題。”
溫體仁聞言,心裏涼了一大截,他已經知道文震孟要問什麽了,這個愣頭青,怎麽會如此無恥下作了呢!
他雖然滿心的不願意,卻不得不站出來,崇祯雖然是商量的口氣,要你真敢當着文武百官的面違抗他的旨意,那就不用混了。
他隻能裝出恭敬的樣子,疾步從班列中走出來,跪在禦道頂端,朗聲道:“微臣遵旨。”
崇祯滿意的點了點頭,随即看向文震孟。
文震孟不疾不徐的道:“微臣就是想問一下,紫梨花、彩鈴兒、秋月雲這三人是不是溫大人的妾室。”
這個問題真的很簡單,隻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崇祯立馬轉頭看向溫體仁。
溫體仁這個窩火啊,果然是這事,他雖然無恥,但卻不敢當面欺君,這種事,稍微問下就能知道,他怎麽敢當着崇祯的面否認。
他隻能無奈的點頭道:“是。”
崇祯聞言,不由大失所望,他還以爲會有什麽好戲看呢,結果,就這麽簡單就結束了,問題很簡單,回答也很簡單,一點意思都沒有。
事情就這麽結束了嗎,當然不可能,這才剛剛開始而已。
文震孟見溫體仁點頭應是,立馬拱手朗聲道:“皇上,微臣反對溫大人出任會試主考官,因爲紫梨花、彩鈴兒、秋月雲這三人均是青樓女子,《大明律》中有明文規定,在職官員不得娶青樓女子爲妻爲妾。溫大人這樣視《大明律》于無物,如果所有考生都向他學習,後果不堪設想。”
他這話一出,頓時在所有人心裏掀起軒然大波,你說你好好說話能成不,沒事擡出《大明律》幹嘛,這不讓人下不了台嘛。
滿朝文武都以爲他轉性了,說話會委婉一點,沒想到,這個愣頭青,還是這麽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