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加征遼饷,循萬曆四十八年舊制,天下田,每畝加征銀九厘,每年加征稅銀五百二十餘萬兩。
崇祯三年,再加遼饷,每畝再加征銀三厘,每年再加征稅銀一百七十餘萬兩,遼饷累計至每年七百餘萬兩,自此成爲定制。
崇祯十年,加征“剿饷”,每畝再加征銀六厘,每年加派稅銀三百四十餘萬兩。
崇祯十二年,又加征“練饷”,每畝再加征銀一分二厘,每年加征稅銀七百餘萬兩。
也就是說,到崇祯十二年,每年加征的三饷累計起來就是一千七百四十餘萬兩,再加上原本就有的四百餘萬兩稅賦,從崇祯十二年開始,朝廷每年征收的稅賦累計達到二千二百餘萬兩!
遼饷、練饷、剿饷,等“三饷”的加派,成了崇祯一生的最大污點和罪證,爲此他可謂背上了千古罵名。
要知道,天啓朝,稅賦最高的天啓六年也就五百五十餘萬兩,崇祯朝,一年就是二千二百餘萬兩,如此橫征暴斂,到底爲了什麽?
天啓朝總共才那麽點稅賦,魏忠賢還能“摳出”三百多萬兩爲自己修築陵墓,還能加封親族十七人,賞賜此财物總計達四百餘萬兩。
崇祯朝稅賦如此之重,但是,到崇祯十七年,崇祯還是窮的跟京城官員借錢,這又是爲什麽呢?
難道是因爲崇祯驕奢淫逸,天天花天酒地,頓頓酒池肉林嗎?
不是,崇祯相當的勤儉節約,他當朝十七年,甚至宮殿都沒修繕過一次!
崇祯之所以這麽缺錢,是因爲軍費支出太大了。
崇祯三年,後金皇太極率軍突襲京城,京畿震動,生靈塗炭,大明各地四十餘萬大軍進京勤王,不加征稅賦,這麽多人吃什麽?
崇祯十年,又是皇太極率軍入寇,破昌平等十六城,崇祯急調盧象升率軍馳援,以緻農民起義軍沒人壓制。
張獻忠乘機複起,聯合羅汝才等部二十餘萬,進攻蕲州、霍山等地。
李自成收攏高迎祥舊部,揮軍進軍四川,破城十餘座。
大明風雨飄搖,不調集大軍征剿,亡國之禍不遠矣,不加征稅賦,哪來的軍費!
崇祯十二年,又是皇太極率軍入寇,攻破山東濟南府,克城十餘座,崇祯調集數路大軍均爲其所敗,大明京城戒嚴。
張獻忠趁機降而複判,聯合羅汝才、張天琳等先後再起,破房縣、保康,在羅猴山殲滅明軍主力左良玉部。
李自成趁機進入河南,不出數月便聚集義軍十數萬。
大明危在旦夕,如不集結大軍,傾力而爲,亡國之禍近在眼前,還是老問題,不加征稅賦,哪來的軍費?
當然,這些都是張斌沒有穿越發生的事,現在張斌穿越而來,所謂三饷,會不會加征呢?
很遺憾,崇祯二年,原本崇祯元年就要加征的遼饷,還是開始加征了!
這又是爲什麽呢?
不說西北農民起義,不說西南的安奢之亂,更不說張斌這福建剿海盜的事。光算算遼東現在的軍費支出就知道了。
遼東當時定下的糧饷,步卒每月糧一石,銀一兩五錢,騎兵每月糧一石,銀二兩三錢,牧草折價七錢,如果把米再折算成銀子,不算其他軍費支出,光是糧饷,步卒每月二兩五錢,騎兵每月四兩。
那麽遼東這會兒到底集結了多少大軍呢,薊遼督師麾下,薊州鎮、山海關、關甯錦一線,還有山東登萊一線,還有東江鎮,共有薊州邊軍五萬餘,遼東軍十萬餘,關甯鐵騎五萬餘,登萊水師步足總計三萬餘,東江軍十萬餘。
當然,這都是各軍将領自報的數量,實際上并沒有這麽多,其中水分最少的應該是遼東軍和關甯鐵騎,崇祯朝多次實數,這兩支勁旅總兵力都在十三萬左右,水分有一點,但是不多,水分最大的應該是東江軍,袁崇煥實數了一次,總共才兩萬八千人。
但是,不管實的還是虛的,這些軍隊報上來的糧饷,朝廷還是要支付的,不支付很有可能會出事。
按報上來的算,步卒二十八萬餘,騎兵五萬餘,每個月應支付的糧饷就是七十萬加二十萬共計九十萬兩,一年就是一千零八十萬兩。
各軍将領報上來了,如果朝廷不支付會怎麽樣呢?
有的虛的的厲害,比如東江軍,他們本來就是抱着能騙多少就是多少的想法,你不給他也不會怎麽樣,隻會繼續催。
有的虛的很少,絕大部分都是實的,朝廷不支付,那就不得了了,因爲,拿不到糧饷的士兵很有可能會兵變!
崇祯元年,甯遠兵變就是因爲朝廷拖欠糧饷。
其實,遼東兵變并非單隻有甯遠,袁崇煥是拿着銀子去吧甯遠十三營兵變平息了,但是其他地方又起了兵變。
比如,薊州鎮的東遊兵和榆木嶺、白羊峪援兵營就伐木立寨,服蟒豎旗,大書“赤心報國,饑軍設糧”八字,高聲怒吼,不給糧饷,就要反了!
崇祯能有什麽辦法呢?
張斌才給他送來多少錢?
高采和陳爾翼那裏,抄沒貪腐所得一百餘萬兩;
月港兩萬畝地租給商戶年數不等,總計五十餘萬兩;
剿滅各路海盜,先後上繳賊贓一百九十餘萬兩;
消滅盤踞在東番的荷蘭和西班牙守軍,繳獲一百餘萬兩;
崇祯元年的船引所得八十五萬兩;
崇祯元年月港稅賦所得五十餘萬兩;
加起來總共五百多萬兩,差不多,抵消了一年的遼饷。
但是,到了崇祯二年,張斌能上繳的唯有月港的船引和稅賦所得,這百來萬兩對于遼東龐大的軍費開支根本不值一哂,面對雪片般的催饷奏折,崇祯被逼的沒辦法了,唯有遵循萬曆四十八年舊制,加征遼饷了!
不過,這個遼饷可不是你想加征就一定能征到的,崇祯可以下旨,加征遼饷,但收不收的上來卻是戶部的事。
負責征收的戶部尚書畢自嚴可不能跟地方上耍潑,你交不交,不交收拾你。
當然,很有可能,他最後交上征繳清單的時候,哪裏沒交上來的,崇祯會将其地方官員撤職查辦,但是,這樣的話,就把人得罪狠了,人家敢怨恨皇上嗎,當然不會,要恨也隻會你個戶部尚書啊!
戶部尚書畢自嚴并不是那種二愣子式人物,他沒有蠻幹,而是親自寫信,向各省巡撫又或是布政使說明情況,列出各項支出,列舉不按時撥付糧饷所激起的兵變,請大家理解,請大家配合,一定要把遼饷繳上來。
福建巡撫張斌作爲福建最高軍政長官,自然也收到了畢自嚴的親筆信。
崇祯二年正月十五,上元佳節,東番大員巡撫衙門到處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
但是,巡撫大人張斌卻高興不起來,因爲,這天中午,他又被母親黃氏逮住了。
這次,就不是單獨談話這麽簡單了,黃氏直接把戚銀一家和洪先春一家直接請到主宅用膳,并“強令”張成德和張斌父子作陪。
黃氏是滿面春風,陪着戚芳華和洪蓉兒的父母有說有笑。
戚芳華和洪蓉兒是嬌羞無比,滿面通紅,還時不時幽怨的偷瞄張斌兩眼。
張成德和張斌父子則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趁着黃氏給戚銀夫婦和洪先春夫婦勸酒的功夫,張成德偷偷摸摸的對張斌道:“臭小子,你到底什麽意思,蓉兒和芳華哪點配不上你啊,你這磨磨蹭蹭的都幾年了,不願意你說啊,你這麽拖,都把人家拖成老姑娘了。你娘天天在我跟前唠叨,我這耳朵裏面都起繭了你知道嗎,你能不能饒了你老爹啊?”
張斌翻了個白眼,無奈的道:“誰說不同意了,這不沒時間嗎。”
張成德翻了個一模一樣的白眼,抱怨道:“成個親要多久啊,你這點時間都沒有嗎?”
這時黃氏突然湊上來,拍着張成德的肩膀輕聲道:“老頭子,你總算說了句人話,不錯,繼續,給老娘好好教育這個臭小子。”
父子倆同時翻了個白眼,這什麽話啊,什麽叫總算說了句人話!
這時,戚銀夫婦和洪先春夫婦都投來期盼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張斌,那意思很明顯:巡撫大人,你就點個頭,把事給辦了吧。
張斌頓覺鴨梨山大,冷汗都快冒出來了。
他很想說,建奴都要打到京城來了,喜事能不能打退建奴再辦啊?
但是,這話,他還真不敢說出來,就算面對家人也不敢說,建奴進攻京城,這也太駭人聽聞了,人家沒打過來之前,說出去,不知道會掀起多大的波瀾。
正當他被人盯的頭皮發麻時,外面突然傳來趙如的通傳聲:“大人,畢懋康畢大人和蔡善繼蔡大人有急事求見。”
張斌還沒反應過來,黃氏突然蹭一下站起來,跑到門口,一把揪住趙如的耳朵,怒喝道:“臭小子,皮癢了是吧,要不要我叫你娘過來,給你松松皮啊?”
趙如不敢反抗,隻能向張斌投去求援的眼神。
張斌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他連忙追問道:“什麽急事啊?”
趙如龇牙咧嘴道:“畢大人說,京城傳來八百裏加急公文,請大人去處理。”
張斌聞言,臉色一變,八百裏加急公文,不會是皇太極打過來了吧!
他蹭的一下站起來,拱手道:“抱歉,諸位,失陪了。”
說罷,一溜煙往前堂書房跑去。
黃氏被“八百裏加急公文”吓的手一縮,愣愣的看着張斌的背影,眼中滿是擔憂,趙如則小心翼翼的看了黃氏一眼,随後,偷偷轉身,溜之大吉。
張斌匆匆跑到書房,接過畢懋康遞過來的公文一看,竟然是戶部發過來的,令各省即刻加征遼饷!
原來是這事,還好不是皇太極偷襲京城。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畢懋康又遞給他一個信封,神色凝重的道:“這是戶部尚書畢自嚴畢大人的親筆信,随公文一起發過來的。”
張斌連忙結果信封,拆開看起來。
一開始,畢自嚴竟然列出很多場兵變!
原來不止甯遠兵變,還有很多地方都發生了兵變,最嚴重的莫過于薊州鎮了,這會兒東遊兵和榆木嶺、白羊峪援兵營就已經伐木立寨,服蟒豎旗,大書“赤心報國,饑軍設糧”八字,高聲怒吼,不給糧饷,就要反了!
後面畢自嚴還列出了遼東軍各項軍需開支,總計達到一千多萬兩。
他列舉了這麽多,就是請張斌即刻加征遼饷,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最後,他竟然還說了點私事。
原來,湊巧的很,甯遠兵變的時候,畢自肅剛被亂兵所持,催逼糧饷,張斌那一百萬兩銀子正好送到京城。
崇祯發話,給他們補發糧饷,畢自嚴連忙八百裏加急,通知甯遠駐軍将領,言明馬上撥付饷銀,請他們勸勸亂兵,不要做出過激舉動。
結果,袁崇煥拿着錢跑到甯遠,不但平息了兵變,還救下了畢自肅。
朝廷都答應補發糧饷了,那些亂兵自然不會再虐待畢自肅,逼的他自殺,就這樣,張斌間接救了畢自肅的命,畢自嚴自然對他感激不盡。
張斌看完書信,不由唏噓不已,救下畢自肅自然是功德一件,但是這遼饷怎麽辦呢?
别看一畝才加征九厘,一般農戶家裏可不是一畝地而是十畝左右,十畝就是九分,對農戶已經是相當大的負擔了。
這會兒要是明朝初年,洪武盛世,永樂盛世,一戶老百姓普遍都四五十畝地,一家吃喝穿用之後還能有點盈餘,這九分銀子還真不算什麽。
但是,這會兒可不是明初,而是明末,土地兼并嚴重,一戶老百姓才十來畝地,收成稍微少點,吃都吃不飽,九分銀子,有時候能逼死人!
畢懋康見張斌站在那裏皺着眉頭就是不說話,不由憂心忡忡的問道:“大人,這個遼饷怎麽辦,收還是不收啊?”
蔡善繼同樣心憂的表情,緊緊的盯着張斌,他們都是難得的好官,可以說是一心爲國爲民,這會兒國家有難,朝廷想出的辦法卻是把這個轉嫁給老百姓!
爲國着想呢還是爲民着想呢?他們真的矛盾了。
張斌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歎息一聲,無奈的道:“征吧,沒辦法,朝廷現在生不出錢來,不加征遼饷,兵變必将愈演愈烈,無法收場啊!”
畢懋康和蔡善繼聞言,也隻得無奈的點了點頭,上千萬兩啊,誰也生不出這麽多錢來。
張斌最後歎息道:“現在隻能這樣了,大家都想想辦法吧,看怎麽給老百姓謀福利,把這錢補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