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典型的武将出身,按理來說,在大明朝廷重文輕武的環境之下,他很難獲得提升。
好比抗倭英雄戚繼光和俞大猷,都是征戰數十年,最後才升到左右都督,尤其是俞大猷,可以說是從十七歲征戰到七十歲,最後好不容易提到右都督,屁股還沒坐熱,就被罷免了!
但是,毛文龍的升遷之路卻戚繼光和俞大猷完全不同,用後世的話說,那就如同坐了火箭一樣。
這一切,皆因天啓元年的那一場大捷。
那時候,還隻是個守備的毛文龍,偵得鎮江後金守軍空虛,立馬率兩百人前去偷襲,一舉拿下了鎮江,并擒獲後金遊擊将軍佟養真及其子侄佟豐年、佟松年。
這個佟養真可不得了,他是清太祖努爾哈赤的妻弟,又是清聖祖康熙皇帝的外公,也就是說他一下就幹掉了後金三個重要的宗室成員。
随後他又派部将陳忠奇襲雙山,擒斬後金遊擊缪一真等,取得了有名的“鎮江大捷”。
鎮江也就是後世的丹東,可以說是後金腹地最重要的軍事重鎮,他這一仗打得整個後金都慌了,而大明則獲得與後金開戰以來的第一場大勝。
爲什麽這麽說呢,看看大明和後金的戰況就知道了。
萬曆四十七年,薩爾浒之戰,明軍大敗,丢失邊防重鎮撫順和鐵嶺。
天啓元年,沈陽之戰,明軍再次大敗,丢失了沈陽、遼陽、清河、西平、廣甯,整個遼東八成的土地,不到半年時間丢個精光。
當時遼東的局勢對大明可謂極爲不利,鎮江的這場大勝來的可謂恰逢其時。
爲了鼓舞士氣,爲了樹立典型,同時也爲了扭轉遼東戰局,毛文龍被火速提拔,從守備到參将再到副總兵再到總兵他總共才用了不到一年時間。
天啓二年,毛文龍官授平遼總兵官,挂征虜前将軍印,開鎮東江。
于是,東江軍的傳奇開始了,
天啓二年八月,毛文龍率軍攻克櫻桃渦、渦站。
天啓二年九月,毛文龍率軍攻克滿浦、昌城。
天啓二年十月,毛文龍率軍攻克永甯等地。
天啓三年,毛文龍不斷派兵深入後金腹地,帶領大批遼東平民“叛亂”,後金腹地風聲鶴唳。
天啓四年,毛文龍派兵翻過長白山,奇襲後金老巢,在高嶺、沙松牌大敗後金,俘虜後金戰将十六名,同時他親率大軍在骨寨、骨皮宏、分水嶺與後金大戰三場,三戰三勝,逼的後金主力前來增援,他才退守朝鮮。
天啓五年,毛文龍派兵奇襲海州,在遼東半島又掀起了一股平民“叛亂”的狂潮。
天啓六年,毛文龍趁努爾哈赤率軍進攻甯遠,再次奇襲永甯,逼的努爾哈赤回師鎮守沈陽。
天啓七年,皇太極率軍進攻關甯錦防線,毛文龍再次率軍奇襲遼陽,皇太極被迫撤軍。
後金對這個搗蛋将将軍可謂恨之入骨,也正是天啓七年,後金大軍入侵朝鮮,端了東江軍的老巢鐵山,毛文龍親族三百七十餘口悉數被後金大将濟爾哈朗給逮了去,全砍了。
後金等于是誅了他九族!
然而,大明朝堂上下對他這個平遼總兵官卻是衆說紛纭,莫一是衷。
毛文龍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被閹黨挑撥與之對立的登萊巡撫袁可立,被閹黨陷害最後傳首九邊的遼東經略熊廷弼,被閹黨誣陷被迫辭職返鄉的薊遼督師孫承宗對他的評價都很高,認爲他是孤懸敵後的孤膽英雄,爲大明牽制後金,功不可沒。
但是,崇祯二年,新上任不久的薊遼督師袁崇煥卻突然一刀把他砍了!
這又是爲什麽呢?
如果要說原因,那麽,隻能說,崇祯元年,毛文龍玩的太嗨,玩過頭了。
這會兒正是崇祯元年,毛文龍在幹什麽呢?
因爲皇太極暫時放棄進攻大明,轉而征讨蒙元諸部,同時又在定遼中左衛囤積重兵防着他,他感覺無漏子可鑽,便專職做起了生意。
當然,他這個生意是違法的。
因爲他是平遼總兵官,不是平遼大商販。
但是,他偏偏跑去做生意去了,而且做的紅紅火火。
他利用皮島也的地理優勢,不斷的派人來往于朝鮮和大明山東沿海,販賣布匹、販賣人參、販賣糧食、甚至販賣馬匹,賣的不亦樂乎。
就這,他還嫌不夠嗨,竟然玩起了詐降的把戲。
當然,他這個詐降不是率軍去定遼中左衛又或是沈陽,玩面對面的真人詐降。
而是通過書信,誘使皇太極派重要人物來招撫他,然後他再把來使逮住,小角色直接宰了當首功,大角色則派人押送到京城領功!
這樣做的确有點無聊,不過,他還真逮住個大家夥,這家夥就是皇太極的親信,鑲黃旗僅次于旗主多铎的統帥固山額真可可。
後面,他派人把可可押解到京城,交給皇上處置,就這樣輕輕松松的立了一大功。
如果沒人揪他小辮子,用這種方式來立功,也算是立功了,但是,一旦有人要揪他小辮子,那就完了,因爲,他與皇太極來往的書信那可是通敵叛國的鐵證!
當然,這會兒他還沒意識到後面袁崇煥會來揪他小辮子,他正不斷的給皇太極寫信,解釋可可的事情,希望皇太極能派個正宗的旗主過來,讓他再立奇功。
皇太極自然不可能再傻乎乎上他惡當了,所以,他等了個把月也沒等來後金之主皇太極的回信,反而等來了大明皇帝陛下的聖旨。
這個聖旨很奇怪,竟然是讓他親自前往登州衛,谒見福建巡撫張斌!
福建巡撫跟他又沒直屬關系,再說了,福建巡撫爲什麽跑到山東登州衛去呢,那裏又不是他的地盤,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要不是傳旨的是個正正經經的太監,陪同傳旨的兵部官員他也認識,他都會以爲有人假傳聖旨,想把他诓去登州衛給做了呢!
既然是真聖旨,他自然不敢違抗,領了旨第二天,他便帶着上百親衛,駕着他手裏最爲闊氣的五艘蒼山船,從皮島出發,直奔登州衛。
這條海路他手下的水軍倒是十分熟悉,因爲皮島甚至整個遼東都是歸屬山東承宣布政使司的,而他的頂頭上司正是登萊巡撫,這會兒遼東大部都被後金給占領了,他的糧饷都是經過山東由海路運送過來的,他更是經常派人來往于登萊和皮島之間,運送貨物,做生意,他們對這條航線不熟才怪。
從皮島到登州衛大概有五百餘裏,由于他們熟門熟路,駕駛的又是帆槳船型的蒼山船,急趕了一天半,他便抵達了登州衛。
話說張斌爲什麽要在登州衛與毛文龍會面呢?
原因其實很簡單,他想順路拉戚繼光的後人入夥。
戚繼光雖然風光了幾十年,但是,他的晚年并不風光,甚至可以說有點凄涼,萬曆十年,他的後台張居正病逝,萬曆十三年,他便被罷官返鄉,窮困潦倒而死。
他的子嗣雖然很多,但是,能熬過那場劫難的卻不多,到了崇祯朝,他的五個兒子唯有三子戚昌國還活着,其他四個甚至連後代都沒留下一個。
不過,這個戚昌國倒是生了三個兒子,長子戚盤宗蒙蔭世襲錦衣衛指揮使,另外兩個兒子戚顯宗和戚振宗就隻能自謀出路了。
張斌得知這一情況,早就有意來招攬戚盤宗兄弟了,但是,他一直有職責在身,無法跑到登州衛來拉人,這次崇祯大開方便之門,讓他在山東選個地方和毛文龍會面,商讨遷移遼東平民的事情,他自然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登州衛。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戚昌國躲過劫難之後混的還算可以,不但晉級五軍都督府都督同知,還獲贈骠騎将軍,戚家依然還是登州衛最大的豪門。
毛文龍在登州衛港口被戚家人接到以後,直接被戚家大院的一個偏廳,福建巡撫張斌竟然在這裏設宴款待他!
這會兒毛文龍真的懵的不行了,在港口,他就被張斌的随行船隊給弄懵了。
人家那才叫真正的船隊,光是大福船就有五十艘,他引以爲豪的蒼山船在船隊裏面也有十艘,不過,隻是當輔船的,差不多都要排到最後去了。
再一進這戚家大院,來到這偏廳,他又被這恭恭敬敬陪坐在一側的七個小夥子的身份吓了一大跳。
這都是些什麽人啊,太子少保戚武毅公的孫子,平蠻将軍俞武襄公的孫子,都督同知戚武烈公的兒子,這些都是大明有數的将門之後,在這位巡撫大人面前卻恭敬的如同後輩一樣,他看上去也才二十來歲好不好!
毛文龍感覺腦子有點不夠使了,直到酒菜上齊,他還直愣愣的坐那裏發呆呢。
張斌見狀,不由關切道:“毛将軍,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
毛文龍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末将最敬佩的就是戚武毅、俞武襄和戚武烈了,這猛然間見到他們的後人,一時間高興的有點懵了,多有怠慢,還請張大人恕罪。”
他本不是張斌手下的總兵,但被張斌這出場陣容一震,竟然不由自主的用上了敬語。
張斌聞言,連忙謙虛道:“毛将軍客氣了,什麽恕罪不恕罪,我冒昧請将軍前來,還沒向将軍賠罪呢,來我敬将軍一杯,感謝将軍賞臉前來。”
他這一站起來,其他人連忙跟着站起來,毛文龍自然也不敢怠慢,他匆忙站起身來,與衆人舉杯一碰,仰頭幹了杯中酒,這才借着酒勁問道:“張大人招末将前來不知道所謂何事。”
張斌一邊擡手招呼大家坐下來吃菜,一邊微笑道:“聽聞毛将軍做生意是把好手,所以特意請毛将軍前來商讨一下怎麽把朝鮮的生意做起來。”
“噗”,毛文龍被雷得把剛吃進嘴裏的菜都噴出來了,開玩笑的吧,皇上下旨讓我和福建巡撫來商談做生意的事情,怎麽可能!
他不由目瞪口呆道:“做生意!”
張斌對這個玩笑的效果相當滿意,他忍不住繼續逗趣道:“怎麽了,毛将軍,你不是挺會做生意的嗎?”
我可是平遼總兵,會做生意,這名聲可要不得,毛文龍連忙搖頭道:“大人别相信那些謠傳,末将對做生意壓根就一竅不通。”
張斌聞言,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毛将軍,我也不全是開玩笑的,我還真想跟你商讨一下做生意的事情。”
毛文龍這會兒都被雷的外焦裏嫩,一個巡撫做生意,還不是開玩笑的,這話說出去誰信啊,他愣愣的坐那裏,都不知道怎麽答話了。
這玩笑開到這裏就差不多了,張斌将臉色一正,嚴肅的道:“做生意的事情我們等下再談,這次我是奉皇上旨意和将軍商讨遷移遼東平民的事情。”
這才對嘛,不過遷移遼東平民這話太籠統了,聽不大明白啊。
毛文龍忍不住追問道:“大人,不知遷移遼東何處的平民,又往哪裏遷啊?”
張斌解釋道:“主要是建奴占領區域的平民百姓,你隻要把他們送到登州衛來就行了,我派船在這裏等,将軍送過來多少,我就拉走多少,至于地方嗎,東番不知将軍聽說過沒。”
東番毛文龍倒是聽說過,他忍不住再次追問道:“不是說那裏海盜倭寇橫行,紅毛番遍地嘛,把平民百姓往那裏遷,能行嗎?”
張斌自豪的道:“海盜、倭寇、紅毛番都被我剿滅了,現在那裏安全的很,将軍隻管拉人過來,就是不知将軍有沒有把握從建奴手裏把人偷出來。”
原來是去偷啊,這個倒不難,毛文龍自信的點頭道:“要說去搶末将還真沒把握,偷的話,沒有任何問題,隻要時間足夠,末将能把遼東的人給他偷光了。”
張斌聞言,不由拍手道:“好,把人全給他偷光,看建奴吃什麽。”
緊接着,兩人又商讨起偷人的細節來,一切計議妥當之後,張斌竟然真的很毛文龍商議起做生意的事情來!
毛文龍再三确認張斌不是開玩笑之後,立馬就來勁了,說到做生意,他簡直比打仗還在行,兩人越聊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最後,張斌直接邀請毛文龍入股東盛堂,毛文龍毫不猶豫,立馬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