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東林黨大佬錢謙益,一邊是閹黨幹将徐大化,兩邊都惹不起啊!
一個小縣城竟然能遇到兩個背景這麽大的家夥,可能嗎?
吳士琦貌似隻是聽說而已,徐輝和趙穆這兩個家夥不會是吹的吧!
他不由心存僥幸道:“這徐輝怎麽會和徐大化扯上親戚呢,這趙穆又怎麽可能投到錢謙益門下呢?這兩人就是鄉下的土秀才而已,徐大化和錢謙益可都是朝廷高官。”
吳士琦直接拱手道:“縣令大人,徐輝和徐大化是不是遠親這個無法證實,但是,徐大化就是紹興府會稽人,他們說不定還真能扯上關系。至于趙穆,按理他的确投不到錢謙益門下,但是,天啓元年的浙江鄉試就是錢謙益主持的,而且小人還聽說......。”
說到這裏,他突然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後附到張斌耳邊低聲道:“小人聽說,錢謙益主持完鄉試之後,浙江都司下屬的所有衛所便被清查了一遍。”
“嘶”,張斌聞言,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吳士琦這意思,金山衛指揮使貪腐的事情就是錢謙益找人挖出來的,而這兩千多畝地就是他的目标之一!
這貌似有點太不靠譜了吧,一個平陽縣就是兩千多畝,整個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又是多少畝,錢謙益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他不由低聲問道:“你的意思,趙穆買了這些地是送給錢謙益的,不大可能吧,戶部開價可是二十兩銀子一畝,兩千多畝地可是将近五萬兩銀子,他趙穆有多少錢,就算他有,送這麽多錢給錢謙益他又能得到什麽?”
吳士琦聞言,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瞬間陷入呆滞。
張斌心裏不由咯噔一下,這個問題難道問錯了?
他小心的試探道:“怎麽了,有哪裏不對嗎?”
吳士琦聞言回過神來,有點難以置信的問道:“縣令大人,請恕小人無理了,請問,您名下有多少畝田地?”
張斌頓時傻眼了,這個他真不知道,他腦海裏根本就沒有關于這些的記憶。
他愣了一下,幹脆心一橫,直言不諱道:“這個本官還真不清楚,财物的事情都是家父在代爲處理。”
吳士琦聞言,反而恍然道:“哦,原來是千戶大人處理的,是小人多嘴了,還請縣令大人見諒。”
看樣子自己還蒙對了,張斌搖了搖頭,好奇的問道:“你問這個幹嘛?”
吳士琦連忙解釋道:“縣令大人,您剛不是問趙穆買了這地是不是送給錢謙益的嗎,其實,他送的不是地,而是錢,他也不是直接送給錢謙益的,而是送給錢謙益門下幾個門生的,這些門生也要抽一點,最後再送給錢謙益。”
一說到錢,張斌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就是錢謙益和秦淮十豔中有名的大美女柳如是的愛情故事。
他之所以想起這件事,倒不是羨慕這兩人之間的愛情,而是想到了錢謙益在追求柳如是的過程中所花的錢。
據史料記載,錢謙益爲了博取美人一笑,那可是慷慨的很,又是建繡樓,又是建藏書閣,保守估計也得幾萬兩銀子,按他那點俸祿,根本就不可能有這麽多錢,但是,他花起來卻是眉頭都不皺一下!
這錢謙益哪裏來的這麽多錢呢?
從錢謙益,他又聯想到崇祯向文武百官借錢的典故。
崇祯皇帝開口跟那些大臣借錢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說自己沒錢,但是,李自成攻下京城之後,一通打殺,立馬從這些大臣手裏榨出來七千多萬兩銀子!
也就是說,明末這些京官手裏最少都有幾萬兩銀子,多的甚至有十多萬兩,他們這些錢是怎麽來的呢?
現在,貌似他馬上就要知道答案了。
他不由饒有興緻的道:“這錢到底是怎麽個送法,你好好給本官說道說道。”
其實,這個時候,大部分讀書人對這個問題都心知肚明,但張斌這個書呆子卻是個例外,因爲他家裏有人給他操心錢的事情,壓根就不用他管,所以才對這些一無所知。
吳士琦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這位可是千戶大人的寶貝疙瘩,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千戶大人不讓這位接觸也是很正常的。
他整了整思路,然後詳細的解釋道:“這個送錢的法子叫投獻,趙穆買下這塊地之後,并不會真的送出去,他會将這些地分開來,挂在錢謙益那些門生的名下,然後自己雇人種地,再将地裏的收成換成錢,交上去七八成,自己留下兩三成。”
投獻這個詞,張斌好像在某些小說上看到過,但是那些小說上都隻是提了一下而已,并沒有詳細解釋,所以,他還是有點不明白。
他不由追問道:“趙穆爲什麽要把地挂在别人名下呢,要是别人直接把地奪了去怎麽辦?”
吳士琦搖頭道:“不會的,這是規矩,沒人會做出搶奪土地這種事,至于他爲什麽要把地挂在别人名下,是爲了免交田賦。大人你應該知道吧,進士功名可免稅兩千畝,舉人功名可免稅四百畝,秀才功名可免稅八十畝。”
原來是這麽回事,錢謙益根本就不需要把這些地據爲己有,他隻要讓人把地買下來,挂在自己學生名下,然後等着下面人一層層把錢交上來就行了,一個進士學生就是兩千畝,一個舉人就是四百畝,他隻要收上幾十個沒有家底的窮學生,幾萬兩,毛毛雨而已!
現在張斌明白了,明末的文官大部分都是靠這種法子在斂财,難怪他們都理直氣壯的說自己沒有貪腐,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的确不是貪腐,他們隻是在利用手中的權力,變着法子兼并土地而已。
看樣子,這事十有八九就是這樣的了,趙穆和徐輝的确是錢謙益和徐大化的人,他們就是給這兩個家夥撈錢的工具。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兩邊都得罪不起啊,怎麽辦呢?
如果換成原來的張斌,估計隻能投靠一邊而得罪另一邊了,而且他很有可能會投靠閹黨,因爲從邸報上來看,閹黨貌似已經占據上風了,東林黨的大佬們很快就要被收拾幹淨了。
現在的張斌自然不會這麽想,因爲他知道,閹黨遲早是要完蛋的,一旦崇祯皇帝繼位,東林黨就将再次掌控朝廷大權,而那時候正是奪取福建巡撫之位的關鍵時期,如果得罪了東林黨,福建巡撫,他想都不用想了!
所以,真正能影響他前程的是東林黨,而不是閹黨。
當然,這個時候,閹黨氣勢正盛,得罪了他們也沒好果子吃。
也就是說,地,必須賣給趙穆,而閹黨也不能得罪。
怎麽才能不得罪閹黨又把地賣給趙穆呢?
張斌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終于想出個辦法來,那就是讓趙穆去黑徐輝,給徐輝羅織罪名,使徐輝暫時變成有罪之身,等把地賣給趙穆,再幫他洗清罪名。
這樣,趙穆自己在幫他拿地,而徐輝則會認爲自己在幫他洗清罪名,兩邊都不得罪,還都有讨好的意思在裏面。
至于趙穆會不會黑徐輝,這個完全不用擔心,現在東林黨和閹黨鬥的正歡呢,隻要自己開口,他肯定巴不得收拾徐輝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