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師父一步步走上登仙梯,雖然每一步也走的十分艱難,但是他卻十分堅定執着地向前,向前……
在那登天梯的那一邊,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呢?
……鬼市。
素辛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兩邊店鋪依舊,但是曾經那些面熟的樣貌卻被一張張新的面孔取代。
畢竟,素辛這一次離開是幾百年了啊。
幾百年,對于低階的異能者依然物是人非。
在經過那間符紙店的時候,素辛下意識朝裏面看了一下,店鋪倒是開了,不過,店鋪的名稱沒變,裏面卻不是曾經熟悉的人。
也不知道允真他們從冥界中回來了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沒有?
素辛看向自己合作過兩次的法衣制作的鋪子,裏面的老闆娘換了,是一個年輕一些的小姑娘。
也是,以前老闆娘隻有築基的修爲,當時便已經一百多歲了,現在,想來也早已作古了。
素辛不知道自己曾經的店鋪還在不在?是不是已經過了契約期限被其他人盤走?或許已經改了名字?
素辛發現此時此刻的自己對“近鄉情更怯”這句話有了更深的理解,心情忐忑,腳步緩慢而沉重,惶恐而充滿期待,大概就是她這個樣子了吧。
近了,近了……已經看到自己曾經店鋪的門面……
門楣上的依舊挂着“零零偵探社”的牌匾。
所以,自己的鋪面還保留着?!
可是,是關着的?
視線餘光中,一個熟悉的人影矗立在街道的另一頭。
盡管此時街道上是熙來攘往的人流,但是素辛卻感覺整個世界都隻剩下那一抹親切的剪影。
數百載的光影匆匆而過,回歸來處,依舊有曾經出生入死彼此守護的夥伴在那裏等待,該是怎樣的驚喜感動,和榮幸。
直到那個在他夢中意念中無數次出現的人影站到他面前,石峰仍舊有些不敢相信。
那個靈秀如同鄰家小妹的女子,一如當年初遇:一眼就看到她在那一排梧桐樹下,在秋風撩動的落葉中,帶着警戒、決絕和靈動走向他的樣子。
就像是從記憶中走出來,隻是比記憶中那個青澀稚氣變得内斂,如同一汪看不透的清冽湖水般。
沒錯就是從記憶中走出來,就好像這漫長而殘酷的歲月一點也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記一樣。
刹那間,過往經曆的點點滴滴的記憶如同洶湧的潮水一樣湧上識海中,翻騰着,百感交集。
石峰嘴唇嗫嚅着,好一會才用暗啞的聲音喊出兩個字:“……老,大——”
素辛看着面前這個已然垂垂老矣的白發老頭兒,依稀看出剛毅的輪廓中的雄心壯志英氣勃發。
那風雲跌宕,曾經帶領整個世界走向另一種光明和平衡的大能,也有這英雄遲暮。
“石峰——”
……幾百年了啊,對方可以說比她還要後開啓異能,又是以外物煞氣入道,能熬住這幾百年的風霜已着實不易了。
素辛視線下意識移到對方頭頂上,一股無比精純的浩然之氣,但是其中生命的元氣卻顯得非常稀薄,就像是随時都會飄散一樣。
所以,對方是強撐着,在這裏執着地等待着……
爲了自己,爲了守着這間辛苦建起來的招牌。
素辛:“讓你等久了……”
石峰看着素辛,不知道該說什麽。
沒錯,是爲了他們曾經一起建立起來的招牌,零零偵探社。
可是,還因爲心中最初最純的那份心意。
當經曆過了最燦爛的光華,最華麗的景緻,最轟轟烈烈的人生,靜下來後。
才發現最初的那份純真那份懵懂,竟是如同陳釀一般,放的越久,越醇厚,越醉人,越忍不住沉浸其中。
那份驿動輕輕牽扯着心,用生命最後時刻堅守着,守候着。
石峰嘴唇嗫嚅着:“……我隻是老了,發現還是喜歡停留在最初的驿站,等待命運的下一站。”
素辛眼睛便有些潮濕了,是啊,執着地守在最執念的地方,等待着命運将自己送到下一站——下一站,死亡。
就算是異能者,修煉者,死亡,仍舊是一個無比沉重且無法逃避。
這一生經曆的越多反而更難舍棄。
曾經的砥砺奮鬥,輝煌的成就,經曆過的人,經曆過的事,投入了那麽多的情感,精力,那麽多的時間……
要将這一切都畫上句号,要向這一切說“再見”,又怎是那麽容易割舍的?!
石峰顫抖着手,将一塊印牌遞給素辛:“老大,你回來了,我……也該走了。”
走,死……強撐了這麽久,就算那份執着,可是仍舊感覺到元氣消散,怕自己最後恐怕連那奈何橋也過不了了。
老大,她是真正的老大。
靜熙墨離他們已經相攜共期來世,還有詹雲飛柯蘭也約定了來生,蕙心潔……這些人,都是引領了一代輝煌的大能者,可是都經不住時間的煎熬。
來世,他如果還能記得這一世,如果還能激活異能……他一定會……
會怎樣?
會繼續這一世的跌宕嗎?
所有的榮譽,财富,還有人們口中稱頌……可是最後了,幾代更疊之後,他們早已掩埋在時間長河中了。
不,不了,他會選擇像老大這樣,逍遙自在,不再爲虛名所累,天下任我遨遊。
素辛接過零零偵探社的鋪面印牌,說道:“讓我送你一程吧。”
石峰看着素辛,渾濁的眼睛蓄滿盈盈淚光,輕輕點點頭,“我,想回十裏巷…”
落葉歸根。
那裏是他們零零偵探社真正起步的地方,是他走向異能走向輝煌的地方。
數百年的風雲人生之後,發現最想回到的地方還是最開始的那裏。
素辛點點頭,“好。”
大概是因爲終于等到了,石峰的意念稍稍松下來,身上的生元消散的更快了,就像是刹那間又老了二十歲一樣。
走路都蹒跚了。
素辛走在石峰身旁,默默地攙扶着他,靜靜地走着……
這條這素辛印象中就算是自己施展法術也有些漫長的街道啊,可是這一次,卻發現原來是這麽的短啊。
就像是才剛剛擡步,便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