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出事了?”
衛源熙點點頭,“我在寺廟後面看到有一堵牆完好,上面有一點頂棚,便打算在那裏湊合一晚上。到了半夜的時候,我被冷醒了,醒來一看,發現整個寺廟裏燈火輝煌的,青磚綠瓦,地面也是青石闆鋪成,到處都飄着輕盈的紗簾。我有些錯愕,以爲自己還是在做夢,可是掐自己,生疼生疼的…”
“前院的方向傳來悠揚的琴聲,我走過去一看,一個綠羅裙的女子正埋頭撫琴。看到我就很歉意地說,是不是琴聲打擾到我了。我說沒有,我就……”
還真是一個“俗”氣的故事啊,跟她之前聽的折子戲上有得一拼。
大抵都是落魄書生寄宿荒廟,然後就會遇上一個野鬼或者精怪什麽的,而這些鬼怪精靈無一例外都很欣賞書生的才氣,或者是貪圖對方身上的陽氣什麽的,就會使出渾身解數去引誘,給與各種的好處。
而好多鬼怪精靈更是會資助陪伴對方考上狀元,娶的如花美眷,然後自己再默默隐退……諸如此類吧。
沒想到她有一天也會接到一個這樣的案子,可見戲上有世上有。
素辛心裏不由得想到:那一晚的“契約”必定是風光迤逦無限吧。
她想到什麽,有些好奇,突然問了一句:“那麽……當時你知不知道她本來可能是鬼物或者其他精怪什麽的?”
衛源熙有些結巴,“我我……”
他沒有說出口,卻是很羞愧地點了點頭。
那樣的荒野地方,而且一覺之間周圍場景變了,還突然冒了一個絕美的女子出來,就算是被驢踢了的腦子也會覺得對方來曆不正常吧。
如果此時衛源熙說“不知道”的話,素辛還真看白了他。
而一旦承認,自己明明知道對方是鬼怪還要與其媾和的話,身上那層光輝的書生形象立馬就崩塌了。
衛源熙顯得很是糾結,“我我……承認,我當時是真的好想,好想能找到一份機緣,哪怕……”
哪怕對方就是鬼怪他也不在乎,隻要對方能幫他就行了。
更何況從一開始他在聽到那個傳說時,決定前去碰碰運氣的時候,心中可不就是打着這樣的主意的嗎?
說到這裏時,衛源熙突然急切地解釋起來:“不過我我們沒有那,那個……真真的,我我…她,我們…”
素辛随口問:“沒有哪個?”
衛源熙連騰地一下子紅了,“就,就是那,那個…”
素辛:“嗯?”
“我我們是清白的……”
衛源熙把這句話說出來後,感覺壓在心裏的石頭一下子就松開了。
“哦……”素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想着自己剛才還yy人家那一晚如何的迤逦呢,看來自己思想也龌蹉的很呀。
衛源熙沒有思想包袱,接下來的講訴也順暢多了。
“她說她叫綠蘿,原本就是旁邊湖裏的一隻修煉得道的田螺精,她一次将一個失足落水的書生救上了岸……實際上是那書生考試失利,自覺前途渺茫,想要尋短見,被她救了,細心開導,最後幫助其考中了狀元。兩人相處了幾年時間,綠蘿對他心生愛慕,将自己的螺珠送給了他當定情信物,可是最後……”
素辛随口接道:“可是最後那書生帶着她的螺珠一去不回?”
衛源熙點點頭,“嗯。因爲螺珠是她一生修煉煉成的寄居仙府,也是她以後能夠脫離凡籍的根本,一旦失去,連那個地方都離不開。”
素辛:“所以她是想委托你幫忙找到那個人,要回螺珠?”
衛源熙道:“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年了,而且後來又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哪是那麽好找的。綠蘿說,那人後來來修建了一座寺廟,取名念恩,說是爲了報答她的恩情,并且要供奉她的牌位,讓她永遠享受人們的香火供奉。”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對于那些小道的精怪,若是能有人們信仰念力加持便能修成正果,自有一層天道力量加持。”
這個素辛是知道的,隻是後來人們的信仰念力也太好騙了,一個邪魔外道,稍稍施展手段就能獲得人們的信仰,然後供奉起來。
當然,這也是對于她這個“看透世事”的人而言,對一個小小的田螺精,這份信仰念力還是非常有誘惑力的。
“可是事情的真相卻并不是這樣的,原來那人修建那座寺廟卻是爲了鎮壓她的,這樣他就能一直占有她的螺珠了。直到十年前發了洪水,将寺廟淹沒,她才得了一些自由,能夠從那湖中出來,不過最多也隻能在附近的地方,再遠的地方她不能去也不敢去,沒有螺珠的庇護,她就是一隻行動的“大補丸”,随便一個鬼物精怪都能吃了她當補藥。所以…”
素辛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衛源熙繼續說道:“她讓我幫她找到那個人,我…我當時真的很想能考取功名,很想讓父母過上好日子,所,所以…”
“所以你就和她做了一筆交易?”
衛源熙點點頭,然後把腦袋深深埋下。
素辛:“你們交易的是什麽?”
衛源熙:“在……在找到那個人之前,她,她會一直跟着我。”
他又小心補充了一句:“她說我身上還有一絲浩然的氣息,再加上有契約,便能讓她寄宿,脫離那個地方…”
素辛聽到衛源熙的話,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相對于那些一心鑽營的普通人而言,他身上的确還有那麽一絲絲兒的浩然之氣,不過現在也随着他對仕途和權貴的攀附鑽營而逐漸消散。
而随着這浩然之氣的消散,那綠蘿的怨忿就會顯現出來,甚至到最後變成一個隻剩下怨煞的兇靈。
這也是爲什麽素辛在客棧第一眼看到這個書生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因果”。
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麽一段曲折啊。
一開始衛源熙的确想要幫綠蘿找那個人,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如果當時那書生二十多歲的話,現在已經年逾花甲了。
對方手中有螺珠庇護,這些年必定是平步青雲。
改名換姓,改頭換面之後,隻要在一個地方住個十幾二十年,誰還記得你以前什麽樣子?
就像上一個案子的葛家,便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