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聊着聊着,不覺中已經未時了。
徐嬸看了看路上漸漸稀少的行人,還有望不到頂的山路,歎了口氣,說道:“罷了,他既然鐵了心要休了我那就和離吧,雖然名聲不是很好,但是自己一個人也不是過不下去。正好爹娘他們現在年紀大了,嫂子爲了生下孩子落下病根,哥哥一個人帶着兒子和照顧那麽大家子人也很困難,我回去也可以幫着照顧一下他們……”
素辛心中一動,連忙追問:“徐嬸,剛才你說他是跟你說了要和離的?”
她終于知道自己一開始心中懷疑的是什麽了,那就是别人憑什麽就能把自己當作籌碼抵押了出去?
徐嬸苦笑着長歎口氣:“他想的倒美,想讓我死,一了百了,他才好去撿一個狗頭金,娶一個美嬌娘。我就偏不同意,偏不如他的願……”
“你是說他親口問你同不同意?”
“可不是,他還說要夫爲妻綱,理應恪守婦道,犧牲自己去成全他,否則就不是一個賢良的妻子……呵,賢不賢良又怎樣,不要這名聲便罷了。”
素辛看着徐嬸站起身來,準備下山去,忍不住問道:“如果你先前就上山了的話,你會怎麽做?”
徐嬸愣了一下,說道:“也不知道,當時就隻有一個念頭:覺得被休了很丢臉,而且……也很不甘心,就算是同歸于盡也不能讓他一個人潇灑好過。不過現在我想明白了,還是爲自己活一次吧。”
素辛望着山路上的人們,莫名感覺到一股壓抑的死氣。
她現在終于弄清楚了,那就是必須自己親口答應。
就像是對方問你:你願不願意爲我去死?如果你答應:願意。那就真的會死。
小饕故作老成的聲音傳來:“在這個時空所信奉的道德倫常是三綱五常,君臣,父子,夫妻: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爲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則爲不孝。女子三從,從父,從夫,從子。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子與父,臣與君,妻與夫,是從屬關系,所以……”
素辛:“所以他們就有對别人生殺予奪的權力?”
她剛說完,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小饕沒有再說話。
素辛問道:“那我現在該怎麽辦?”
原本來還以爲這個任務隻有五點的酬勞,卻沒想到是一個觸及到整個世界綱常的任務。
要讓她在短時間從根本上改變人們的思想,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就像自己所在的世界,不也是經過了幾千年才慢慢進化到那樣的文明程度的嗎?
小饕:“你心中不是已經有決定了嗎?放手去幹吧,我支持你!”
它已經感應到這家夥識海中湧動着的殺意了,想幹就幹吧,反正現在也不可能去挨個兒地勸這些普通人,讓他們放棄“許願”。
其實仔細想來,就算是落在再文明的世界,如果告訴他們,你許下一個願望就能實現,隻需要犧牲别人的生命,恐怕很多人也很難抵擋這個誘惑的吧。
再比如那些被不公平待遇,那些受到欺淩,那些正在憤怒之時,恐怕就算是舍棄自己的性命去許願,也想要讓對方得到報應的。
這些,從某種程度上看,的确會讓人覺得無比暢快。
但隻要細究起來,就會覺得毛骨悚然。
當你許願就能報複别人的時候,别人,或者在某個你看不見的角落,蹲在牆腳畫圈圈?
或者是在路上不小心撞了别人,亦或是不小心露出一個别人以爲很不友善的表情,然後被心眼兒小的人記恨上了,然後随便就去許下一個願望,讓你痛苦一生甚至是死亡……
就像是那些鬼魂一樣,沒有身體和生命磁場的約束,欲望就會無限地膨脹,完全任由意念支配,整個世界都會亂套的。
既然沒啥可說的,那就幹吧。
素辛拐入林中,往身上拍了隐身符,輕身符和防禦符,然後身形一動,如一隻敏捷的獵隼,從林中穿過,直往山頂飛掠而去。
不到十分鍾,她就站到了山頂。
一個相當于足球場大小的壩子,中央用石頭修建了一座翹角廟堂,後面還堆着很多石料木頭,看樣子還沒有完全修建完工。
人們整齊地在前面的空地上排着,整整齊齊的,竟然十分規矩,沒有一個人吵嚷和搶位置。
因爲這裏是“神”的地盤,萬一他們這時吵吵嚷嚷對神不恭敬,等會降罰下來怎麽辦?
畢竟這可是真正有神力的,會報應到他們頭上的神。
而不是以往那些隻是一個塑像而已,表面上虔誠,實際上并沒有多少敬畏在裏面。
素辛隐身進入到大殿裏面,中央是一座六七米高的神像。
神像不是普通的泥塑,而是石頭雕刻而成。
坐姿,左手平放胸前,舉着一個金缽,右手是持着一面幡旗。
下方是大概一米多高的石台,邊緣是蓮花瓣的造型。
神像通身撲着薄薄的金粉,披着一條條紅色的布條,頭戴金冠,面帶慈悲,低眉垂目,看着下方對他虔誠跪拜的信徒。
站在旁邊,隐約聽到跪在神像面前的男人猥瑣地禱告着:“……真言大帝啊,求你賞賜我一個溫柔漂亮賢惠持家,能幹活又能生兒子的女人吧,把這個黃臉婆收走吧……”
那人許了願,站起來。素辛看到從神像中飛出一個黑影,沒入到男人的身體裏。
她蓦地警覺起來,這莫非就是所謂的“神力”?
剛才如果不是她左眼親眼所見,竟不知還有這玩意兒。
素辛完全感應不到黑影中的陰邪煞氣,甚至還有一股帶着天道力量的氣息。
怪不得這“神”非但沒有人來找茬,甚至連朝廷統治者都指派它爲正教,原來是有天道的力量啊。
不過天道竟然會憑借一個人許願就随便左右了别人的生命,看來也不是啥正的“道”。
那人走後,又來了一個穿着長衫的書生模樣的青年,他朝左右看看,顯得有些畏縮拘謹,跪下後就伏在地上,閉着眼睛,嘴唇蠕動着。
聲音低不可聞,生怕别人聽到了一樣。